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白了一地,过低的温度使得谢行俭拿在手中的酒水都显得寒意渗人。
今个是过小年,他可以沾点酒,喜庆一下。
他端起酒杯朝他爹娘以及哥嫂敬了一回,又说了一些吉祥的话语,这才坐下开始吃菜。
王氏学着城里人买了个小锅架在火炉上烧,红黄的炭火苗燃着小锅子咕噜咕噜直叫。
“娘,再烫些菠菜——”
谢行俭最爱吃的就是这些应季的绿色时蔬,眼瞅着一篮子的蔬菜都被大家吃光了,他笑着忙喊他娘。
搬到新宅子后,王氏闲不下来,便在后院拐角处开了一块地,撒了一些冬季的蔬菜种子,如今刚好长出叶子,洗净直接放小锅一唰,吃起来鲜嫩爽口。
王氏将厨房剩下的牛肉丸子以及清洗干净的蔬菜全拿了过来汆烫。
腊味合蒸、剁椒鸡翅、萝卜炖牛腩、溜肥肠、春笋烩小鸡……
难得一家人过个好年,但凡城里人家有的,王氏都照搬了过来。
谢长义看了眼身边围绕着的家人,心中感慨万千,端起碗啜了口牛骨汤。
牛肉虽然贵了些,但拿来炖汤真的很不错。
除了牛骨汤,王氏还小火煨了一锅鸡汤,鸡肉熬烂后捞出来撕成条状,拌上酸辣椒又是一碗菜。
剩下的鸡汤熬得浓稠,上头飘着一层黄黄的油花,谢行俭觉得光喝鸡汤实在浪费,且油腻的很。
便夹起一把生红苕粉丝放进鼎沸的小锅里煮开,然后放到面前的鸡汤碗里浸泡,吸溜一口,嚼劲中掺杂着鸡肉汤的浓郁,超级好吃。
小孩子喜欢边吃边玩,只见祥哥儿掰碎一块馒头丢进鸡汤里,待泡软后将筷子放进去使劲搅拌,一碗‘面糊汤汤’就问世了。
两个小的牙口不好,连汤带着馒头屑一起吞吃入腹,小孩子觉得这样吃起来又好玩又有乐趣。
只谢行俭吃不惯被水浸透的馒头,哪怕是鸡汤都不行。
冷嗖嗖的冬天,一家人围坐一桌,吃着热气腾腾的团圆饭,美的不能再美。
小锅子烧的贼旺,锅底铺着的白萝卜早已被焖的熟烂软和,上面淋满热油,咬一口,萝卜片里的汤水溢满口腔。
略微烫嘴,谢行俭忍不住张开嘴巴,舌头不停的翻转,嘶溜着吐出热气。
年夜鱼照常不能动筷子,要等到正月初一才可以吃,冬节时令,荤菜留半个月不会坏。
一餐小年夜饭吃了好久,好在桌上有小火炉,这才没让菜冷下来。
暖和和的吃饱喝足,撤去桌上的残羹后,谢行俭搬出笔墨砚台,在桌子上摊开新买的一打红字,开始替家里写年对子。
雁平县的习俗是吃过小年夜饭再贴春联,谢行俭应他爹的要求,给家里大大小小的门都写了一副对联。
铺子里的对联尤为重要,预示着来年生意红火兴隆,一般开铺子的人家这时候都会花几个大钱请读书人写些好话,毕竟这关乎着来年的生计。
谢长义裁剪的红纸就属铺子的门联最大,谢行俭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副应景的对子。
这两年他的字长进不少,比之去年又好上三分,执笔一提一落,白纸上出现的字笔酣墨饱、如走龙蛇,横钩竖撇之间,尽显灵动流溢。
一副对联词再好,若字迹不堪,就显得不完美了,但谢行俭两样都占,待他写完晾干,饶是谢长义不读书的人,看了都夸赞不停。
趁着夜色,谢行俭跟着他哥冒着大雪跑了一趟铺子,张贴好对联后,急匆匆的回了家。
路上还碰上一出搭台子唱大戏的班子,城里人爱看热闹,且古代又没什么娱乐设施,因而听到锣鼓声,一堆人都顶着大雪跑出家门,纷纷挤在戏台子前听戏。
嗬,谢行俭来回搓着冻僵的手手,哈口气,看着眼前咿咿呀呀的一幕,又看看底下听的陶醉的人群,有些理解不了。
身上都落了一层积雪了,咋还能扛冻站在哪里听戏听的入迷?
谢行孝也颇为感兴趣,只谢行俭耐不住寒冷,一把拽住他大哥往家的方向走。
小年夜没有守岁的道理,谢行俭回到家的时候,两个小侄子早已睡下了。
谢长义和王氏几个还围坐在火炉旁唠嗑,进门前他抖了抖肩上的雪花,又回房换了双暖鞋,跟着围坐到火炉旁。
兄弟两人一身寒气,王氏唯恐两个儿子受寒,忙将火炉口对准二人。
谢行俭暖了下手,一家子围坐一起有说有笑。
*
鸡鸣三声,东方破晓。
昨晚一家人聊的尽兴,都睡得比较晚,谢行俭醒来的时候,已过了辰时。
下了一晚上的鹅毛大雪,屋外早已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越到年尾,县城买年货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他哥的铺子不能缺人。
生意忙,吃了饭后,大人全出动去铺子帮忙了,又只留下他看家带小孩子。
许是外面冷的厉害,他领着两个小侄子堆了一回雪人后,两个小孩就吵着手冷,非要回屋里呆着。
谢行俭也玩累了,索性回屋升起炉子,炭火暖和,两个小孩子不一会儿就酣然入睡。
县学已经放了年假,他也就不用再赶课业,但读书是日积月累的事,可不能偷懒一日,因而他从房间搬出一摞子书,坐在火炉前捧着书,津津有味的小声吟咏起诗句。
院试重考诗赋卷,他对自己的作诗水平有自知之明,见题能作诗,只诗文显得干巴无趣,缺少寓意。
用林教谕的话说,还是练习少了,读的诗也太少,缺少积累。
为了避免院试出现滑铁卢,谢行俭不得不硬着头皮拓宽他的作诗路子。
这些天他将名人文豪所做的诗一字一句的解剖背诵,再字字斟酌,假想倘若是他写这首诗,他会写成什么样。
就这样扪心自省,他的作诗水平眼瞅的往上攀升了好几个高度。
以前嚼之无味,现在至少能够拿出来给人品一品了。
当然,这是谢行俭自以为是的想法,至于到底如何,还是要真刀真枪的拿回县学给先生看看再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