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说:“朕见过。上元节的灯色,映在朕的长安城下,好漂亮。”他轻吸一口气:“好漂亮……”
那么久远的记忆,他藏的那样仔细。
“朕这一次……谢谢你。”
他是由衷的,但这份“由衷”,能把人吓个半死,阮婉果真一愣,体悟过来皇帝在说什么时,更觉惊讶。
皇帝从未在她面前,有过那样落寞出神的表情。
她也从不知道,皇帝对陈阿娇的感情……竟这样深。
“回去之后,朕会赏你。”
这样的月色,这样清凉柔顺的夜风,烘托的气氛,太适合谈心。
皇帝显然不轻易与人交心,他也并未想对阮婉说太多,只是随性地,他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说话的欲望:“朕不想让她死。朕是天子,朕要她活着,她就绝不能够死!”
阮婉软声接道:“远瑾夫人必会平安无事!”
但那也不过是一句安慰罢了。谁信……谁信她会平安无事?!
皇帝落寞的眼神收了回来:“你一定在想,朕既不想让她死,她深陷如此危急之境,朕一时援救无法儿,却为何此时仍不算太焦灼……”
她眼神一沉,心说,陛下啊陛下,您这样还不叫“焦灼”?谁敢这样说,那才是怪没良心的,堂堂君王,闻听宫中妃子出事,便撂下三军,孤身独帐直赶长安来!看来还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宫中那些惹出今朝之事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明!陛下对长门宫那位废后的感情,她们早先她几万步看的那么透,趁陛下远外,该办的事儿、该除的人,立马便狠动了手脚!
当真是高明!
阮婉因叹了一口气。
谁料皇帝会错了意,稍事难过,道:“朕知连你都觉朕是个狠心的人。朕还算能稳住,是因,宫中毕竟有朕的心腹,娇娇的命,暂且是能保住的,一切,待朕回宫再说……”他闭上眼睛,又说:“又听你说,你走时,只闻太后下令要勒死她,尚未动手,朕这才觉……她许是无事。朕很快便赶回去,宫中的风波,就会平息了。”
他今夜极温柔,同她说话时,也是温声温气的。
皇帝不再说话了,闭目养神。
她便偷偷觑皇帝,溶溶月光下,皇帝面庞极显柔和,连线条都是缓暖的,此时他更像是个清俊书生,而非朝上不苟言笑的皇帝。
他的睫毛很长,微微地翘起,沾惹了极碎的月光,淡色的,金灿灿的,贴着他的睫轻轻地颤,像流萤,像轻薄的蝉翼……
她看的又痴又迷,想拂手去摸,又不敢,便只是坐近了些。然后,情不自禁地靠在皇帝肩头……
一股力道,缓缓将她圈起来。
她听见皇帝在说:
“娇娇,你不要走。朕舍不得。”
阮婉忽然便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