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我。冷冷瞅我。
我忍泪。堂邑侯府的小翁主长年骄纵跋扈,性子乖张的很,我当真不是怕他。只因……再多的屈辱也只剩了这一声叹息,我从未防过,他有一天,也会用这样冰冷的声音,同我说话。
“那么……朕将威严扫地。”
他不必再拔高音量了,即便只是这样轻声地,亦足够威慑。就如他天生的帝相,不怒自威。彻儿生来是王者。
我真后悔我说了这一句话。因这一句话,后面的事,大抵是无可挽回了。即便我真未做甚么,在彻儿眼里,我已是毒妇。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样对皇帝道:“刘彻,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
然后,我走向卫子夫。按皇帝的吩咐,去扶她起身。杨柳腰,好纤细的身骨,她当真是娇弱的,我真怕推倒了她……
她微微一怔,但很快将手递给了我。隔了一层薄纱,我隐隐能感觉到她的温度,那股子娇媚揉进了骨血,仿佛就顺着我的手腕流递,在我的身体里舒展、膨胀……她的发色极美,拐角的晕色带了一丝柔和的弧度,很光洁,几乎看不见任何一丝碎发。发间飘来一阵清淡的香味儿,我竟闻的迷糊了,竟在想,这是什么花瓣搅碎制来的香呢?
她已缓缓起身。
忽然,我只觉自己受了一重力道,狠地被推开了……我仍懵着,余光却瞥见身前一道影子被撞了出去,我受力不支,整个身子往后仰去,直到尾骨狠狠撞击牵扯起来的剧烈疼痛,传遍周身时,我才恍悟,到底发生了何事……
脑子却仍转不灵光,心跳陡地迅速,在那一瞬间却似要忽然停住了。我的鼻尖竟仍飘散着方才发香的余味,脑中竟仍懵懵地攫住一个念头:方才……到底是何种花的香味……
何种……
整个人都晕沉着。
皇帝惶然的声音在空冽的风里撕碎开来,我眼前是一片错杂惊动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动,所有晃过的影子都是惊慌失措的。
“子夫——”
他的声音那样焦急,九五之尊的君上竟如此失仪,玄色的冕服急骤地收缩,像一条在地上游走的乌龙,他掠过我身前,低低矮□子来,抢前去……
我看见他抱着卫子夫,额头绞好的发间渗出了细汗,他脸色发青,唇角微微抖动,在不停地问:“子夫、子夫,你……怎样?”
那样的温柔,就像彼年他待我。
我坐在地上,只觉浑身疼痛,小腹绞的快要死过去了,很闷热的天时,捂得我满头皆是热汗。
他再不会顾我了。
我也不知这竟是怎样了。咬牙,连吭都不吭。
我摔倒在地,却没人管顾我。到底身有龙子的,是个不同,那般尊贵。
皇帝几乎在嘶吼:“太医——宣太医令——”他紧将羸弱的美人打横抱了起来,口里急促地呢喃:“子夫,莫怕,莫怕,朕在这里……”
“皇后娘娘原不是故意……陛下莫怪……”她的声音极低小,脸色苍白的就似马上要晕厥过去,她仍紧紧抓着皇帝的玄色袖,艰难地向他吩咐:“……这是个意外,是个意外陛下……为咱们孩儿积德,陛下请息怒……”
我的好彻儿,终于记得这场地,还有一个我。他冷冷看向我:“陈阿娇,这便是你说的,——要让朕后悔?”
我欲争辩,略动了动唇,却已不知从何说起。眼前是晕天黑地一片,腹中绞的厉害,胀鼓的痛感真要把人撕裂了——心口断断续续地抽疼,一阵一阵儿,我看着他,整个人都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