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风格外冷。是深秋时分,肃肃秋风一路捋下枝桠上悬挂的枯叶,那些叶片儿转着转着便飘转沉塘坳,碾成了尘土。
刘彻生好了火,正架锅上烧水。她将干净的铺褥都铺好,心里却仍不安,不免嘀咕:“咱们占了人家的屋子,睡了人家的床铺,总不好吧?”
“不好?”刘彻熟门熟路地扇火:“旁人谦礼懂事觉‘不好’也就罢了,你?”便是涵义极深地乜她一眼:“娇娇竟也会这样有礼,知进退,实在……”
“别含沙射影地作弄人呢,”陈阿娇说,“我还知道不可霸占民宅,您呢?小日子过得挺得意,入了民宅跟进自个儿家似的,倒是熟门熟路!主人要是回来了,不准怎样收拾我们两呢!”
“怕什么,”皇帝笑了笑,“这个家子朕早就打探好了,不会有别人来的!”
“若来也不怕,”她嘟嘴,“反正我会把罪责推的一干二净。”
“这朕知道,”他好脾气地笑,“本就没指望娇娇能做甚么好事——这么多年,朕惯啦。”说的她跟强盗婆子似的,她正要起怒呢,那人察言观色反应极快,提了烧开的水,道:“娇娇,水开啦,要喝吗?”
在博浪沙附近的边落里,九五之尊的皇帝被她使唤的跟小厮似的,这么一想,颇觉不忍。但又觉不妥,皇帝做起事来好像手不生,因问:“陛下练过手啦?打柴烧水样样行的……”
“柴不是朕打的。”
“啊?”
“朕是说,这屋舍从前既是有人住的,一些物什自然都齐全,只须仔细找找,柴火衣物,样样有。”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因又说:“朕是马上皇帝,做些粗活还凑合。”
但最令人关心的,还是亲军羽林卫的动向,陈阿娇一边捏箸拨弄着刚刚煮熟的野鸡汤,一边向皇帝道:“羽林军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若是刺客先找到这里,……咱们该怎么办?”
“先把汤喝了。”
“说实话……”她吐了吐舌头:“我煮的汤,我自个儿都不敢喝。”
“你……”刘彻正仰脖灌了满口的汤,被她这么一说,差点喷将出来,强咽了便说:“娇娇,你能说点好话么?”
“是实话,”她倒实诚,“好久没撒过谎了。”
主人家里倒还有几支封好的蜡,借着西山之下快溜走的光,他们总算将能照明的几支烛子都倒腾了出来。
蜡烛嘶嘶冒着气,这蜡燃的一丝不快,连光亮都是蔫腾腾的,她一边洗碗,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蜡烛比咱们家里的可要差远啦……”
“那自然,”刘彻笑道,“能跟咱们家里头比?长安繁华地,只怕这么个鬼地方倒腾出来的东西,连长安城的普通小户家藏都比不上。”
“您倒一脸乐呵。”
“是呀,天子脚下,皇城根子,百姓丰衣足食,——这不是朕养的好么,朕自然乐呵。”他那只手便轻轻从她背后探过去,环上她的腰。嘴里还这么不利落:“唔……水蛇腰……美人在怀,此生无求。”
“好没正经!”陈阿娇骂一声:“你来洗碗!”
“搓摩搓摩便好啦,值当你费恁多劲儿……”他非但不松手,反环的更紧,胸口正抵着她后脊,贴着起伏的温度,很温暖,暖的人直觉在那一瞬错失了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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