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不可啊!”黄金战将阿拉坦跪倒在海都脚下,声泪俱下的乞求着:“咱们召集本部蒙古武士,回鹄、突厥、吐火罗各族战士,日夜操练,好不容易练出了八万精兵,怎么可以不和汉军交锋,就这么投降了事?汗王啊我的汗王,您可是撒马尔干和玉龙杰赤的主人,整个中亚的霸主,窝阔台大汗的继承人呵!”
海都往日刻写着勃勃野心的面庞,才数日就干瘪下去,变得苍老而颓败,如果转回去两三年,他会毫不犹豫的和汉军作生死对决,可当大汉帝国占据了哈喇和林、击败并处死了阳翟王、连一代天骄忽必烈也率二十余万残余部众远遁波斯,这位中亚霸主就再也没有争衡沙场的信心了。
海都仿佛吞下了一杯浓到极点的苦酒,他的脸变成了沟壑密布的黄土高原,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变得昏黄,长叹一声道:“我的黄金战将呵,且不论本汗是否真的比忽必烈强上许多,也不论你的智谋和勇气是否能超越伯颜、张弘范、阿术、塔出这些世之名将、曾经的不败统帅,单单是军力,当年四大汗国八十万大军未能击败汉军,凭咱们现在这八万人,就能抵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阿拉坦闻言心头巨震,时至今日他才明白,日薄西山的蒙古帝国,已经不可能在战场上做大汉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整个蒙古帝国就是用铁骑弯刀打下来的,帝国的基础建立在绝对的武力之上,毫无经济、文化的凝结,那么一旦失去了压倒性的武力,庞大的帝国就会像沙粒垒成的城堡,刹那间便轰然坍塌。
他睁大了眼睛没有一点儿神采,嘴唇颤抖着,喃喃的道:“难道,难道蒙古帝国完了,蒙古人的辉煌就此完蛋了?”
色目宰相纳尔设怜悯的看着蒙古将军,一旦大汉统治这里,也许自己这群色目文官还有机会摇身一变,从海都的臣子变成大汉皇帝的忠犬,但阿拉坦这种曾经手握重兵的蒙古将军,就只好倒霉发瘟了,别说得到重新起用,搞不好还要被大汉皇帝杀掉以绝后患呢!
海都也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军们前途黯淡,可他也别无其他办法了,之前的计划都是建立在大汉不出轮台的基础上,可只要大汉皇帝统兵下伊犁河西进,在绝度优势的武力面前,什么威胁忽必烈强取大汗宝座,什么遣使和大汉交好、约为兄弟之邦的打算,就全部成为了梦幻泡影,连一星半点变成现实的机会都没有。
他怜悯的轻拍阿拉坦的肩膀,“我忠臣勇敢的将军呵,我把心意告诉你,咱们要做汪古部,不要做札达阑人,要学阿剌兀思剔吉忽里,不要学扎木合。”
汪古部是金元时期及其之前活动与内蒙古阴山东段地区的一个部族。汪故又名汪古、汪古惕、雍古、雍古多、永古、汪骨、旺古、瓮古、白达达等。汪古部信奉景教。原是辽朝属部。后附金朝,为金守护长城,首领自称为沙陀突厥后裔。
当年成吉思汗崛起,汪古部领袖阿剌兀思剔吉忽里,是最早率部族投入铁木真阵营的首领之一,汪古部成为了兀鲁斯制度下的核心部族,享受了蒙古帝国崛起的丰厚回报;
扎达兰部的扎木合,号称草原雄鹰,是位非常杰出的统帅,札答阑部曾帮助铁木真击败蔑儿乞人,在成吉思汗崛起之后他不臣服,双方年年作战。
成吉思汗被推举为汗后,扎木合联合泰赤乌等十三部和成吉思汗发生十三翼之战,此战成吉思汗遭遇了平生惟一一次大败。但在扎木合召集泰赤乌、蔑儿乞等部在阔亦田地带与成吉思汗和王汗的第二次战争中,札木合军大败,部众纷纷逃散,最后终归成为了阶下囚。
扎达阑部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因为归附晚了,后来的兀鲁斯制度下也没捞到太大的好处,而扎木合被俘后,成吉思汗劝他归顺,扎木合却说“一块草原上不能有两头狼王,一片天空容不下两只翱翔的雄鹰”,毅然引颈就戮,也算条硬骨头的好汉。
听了海都的话,阿拉坦就是一愣。
扎木合是蒙古族那些近于神话的史诗传说中仅次于成吉思汗的大英雄,而且或许是出于对这样一个有英雄气质的失败者的同情,草原牧歌里他的形象一直不错,似乎比不食人间烟火的铁木真还要亲切可爱一点儿(嗯,感觉上事迹有点儿类似项羽,算悲情英雄吧)。
但海都口中,似乎扎木合算不得什么,倒是墙头草随风倒的阿剌兀思剔吉忽里深受推崇,阿拉坦就有几分不服气,蒙古将军们素性粗鲁,也顾不得许多,就红着脸道:“扎木合虽然失败,也是咱们蒙古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阿剌兀思剔吉忽里只不过是个三心二意的鼠辈,怎么可以相比?”
老奸巨猾的海都,玩味的看着阿拉坦:“后来,是扎木合过得好,还是阿剌兀思剔吉忽里过得好?是扎达阑部发展壮大了,还是汪古部长盛不衰?”
阿拉坦的脸部变得僵硬起来,草原法则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没有那么多道义可言,失败了就是荒草下一抔白骨,成功者才能笑看风云,毫无疑问,扎达阑部的扎木合,和汪古部的阿剌兀思剔吉忽里相比较,貌似软弱无能的后者,却是笑到了最后。
而且,有消息传来,汉军北进包克图的时候,汪古部又是最早倒向大汉怀抱的几个部族之一,时间上仅次于塔塔尔部……
“我明白了,末将一定不会给汗王的大计增添任何麻烦,”阿拉坦突然抬起头,双目中精光四射,对海都道:“但末将会以个人身份挑战天可汗,哪怕失去生命,也要见识这位继成吉思汗以来天下最强者的武勇!”
海都顿时瀑布汗,放在十天前,他还可以毫不费力的处死阿拉坦,但自从宣布了投降大汉的决定,他这位中亚霸主对军队,尤其是军中少壮派的掌控力实际上直线下降了,面对阿拉坦的要求,他也只能不置可否的动了动脑袋,甚至无法分辨究竟是摇头还是点头。
宰相纳尔设鄙夷的撇了撇嘴,他认为阿拉坦这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纯粹就是个白痴,和大汉皇帝比武?亏你想的出来,你怎么不去和七老八十岁的罗马教皇比武?
蠢猪!
“嗯~至于我自己嘛,还是想想怎么讨好大汉皇帝,在他手下谋个一官半职吧!”纳尔设笑得很灿烂。
………
海押立郊外八十里,从望远镜里楚风已经能看见清真寺辉煌灿烂的鎏金圆顶了,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颇有异域风情的城市轮廓,嘴角带着点儿捉摸不定的笑意。
陪伴在身边的陈淑桢,两道秀丽的眉毛紧紧锁着,原因无他:这一路上西进,海都麾下分驻各地的千户百户都是老老实实的供应粮草、食水,替汉军带路,遇到的几个城市也完全不设防,任由汉军设置官署,试探性的解除几支蒙古千人队的武装,也顺顺利利的完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越是这样,陈淑桢越发疑神疑鬼,倒不是说单纯是投降这事儿可疑,毕竟蒙古帝国不是铁板一块,乃颜就很早和汉军并肩作战了,之后归附的月息、塔塔尔就更多了,甚至就在不久前,北廷都元帅温里木可儿也投降了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