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密力制造暴乱,杀害无辜百姓、劫掠财物的,恰恰是哈密力人自己,楚风将这个尽人皆知的事实摆上了台面,几乎所有的回鹄人听了都是心头巨震。
对呀,那个罪恶的夜晚,汉军只是紧紧把守住军营、官署和行宫等处,并没有轻举妄动,造成如此惨烈后果的暴乱,全然是回鹄人自己干的,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仁慈的安拉呀,难道我们回鹄人被您诅咒了吗,要落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虔诚的老人双手伸向天空,祈求真主的启示。
受损最严重、人财两空的买提***,则幽怨的嗟叹:“因为皇帝没有像保护汉人那样保护我们呵,要是当夜事发就立即出动军队和警察,那么……”
听得这话,张世杰轻蔑的摇摇头,文天祥和陈宜中更是哂然一笑,得到楚风以目示意,新任西域总督上前几步,严厉的质问哈密力人:“是的,汉军和警察没有出动,可那是因为什么呢?大毛拉和阿斯兰汗煽动你们的青年走上街头的时候,不是以赶走汉人,赶走大汉皇帝作为号召的吗?那时候,你们中有几个阻止了家族子弟、街坊邻居和朋友走上街头?”
沉默不语,十余万哈密力人没有人能反驳,当巴郎子们在宗教学生和阿訇的煽动下走出家门,向总督府和皇帝行宫门前聚集的时候,城中绝大多数的居民是抱着作壁上观的态度,甚至隐隐带着幸灾乐祸。
认为仁慈的大汉皇帝不会像蒙古大汗那样大开杀戒,巴郎子们摸着英吉沙小刀、脸红筋涨的走出家门,妇女们在干什么呢?笑嘻嘻的评价哪家的巴郎子最英武。孩子们在做什么呢?拍手、蹦跳,高兴得像过古尔邦节。
于是,凶兽被放出了牢笼,一切都不可挽回,被北元以强力杀戮压服了八十年的破坏欲望如猛虎出笼,当它在汉军的铜墙铁壁之前碰了个头破血流,毫无防护的和平居民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牺牲品……
陈宜中毫不客气的打击着回鹄人,他时而手指身穿法袍的阿訇,“宗教学生在大毛拉支使下煽动暴乱,作为导师的你们,是不是作壁上观,放任学生和大汉皇帝作对?”阿訇们就惭愧的低下了头;他时而看着身穿羊皮袄子的牧人,厉声责问“荒野中遇到了独行的生意人,你们是否劫掠过他的财富?”牧人们就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是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深入人心,所以他们畏威而不怀德,于蒙元弯刀下瑟缩求生,在大汉带来的光明之下却肆意妄为;劫掠已经成为生活习惯,无论商人还是牧民,都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哪怕需要以某个无辜者的生命为牺牲品。
“我们以劫掠为职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倘若无人可供我们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回鹄人终于尝到了自己酿成的苦酒!
老人、妇女、青年,阿訇、牧民、商人,全都羞愧难言,因为他们平时正是这么做的,陈宜中的指责无可反驳。
从法律上看,没有参与暴乱的哈密力人是无辜的,所以楚风没有施加惩罚,但从道义上看,所有的人都有不可推卸的罪责,身为西域总督的陈宜中有教化人心之职责,必须疾言厉色的斥责。
当此时,就连损失最为惨重的***买提,也羞愧无地的低下了头,他在城中卖肉固然从不缺斤少两,但是外出采买牛羊的时候,趁白灾即将到来逼迫牧人卖跳楼价,在春荒时放高利贷,这些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坏事可没少干过!
所有的哈密力人,都觉得嘴里很有几分苦涩,自作自受的味道可不好受,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家庭,更是低低的啜泣着:“难道我们哈密力人就不能像汉人一样受大汉皇帝保护吗?难道我们天生不是劫掠别人,就要自相残杀?”
陈宜中回头笑笑,文天祥上前一步,手中举着一本书:“不,你们本来不是这样,我中华于大唐朝之时,你们乃是青海与河西走廊上的回纥人,受我大唐皇帝册封,安居乐业,物产丰足!我这本《唐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想必你们族中典籍也有记载。”
原来,回鹄的祖上与大唐关系良好,年年进贡,代代受封,以佛教信仰为主,民间生活安定富饶。
唐朝衰落,回纥便被吐蕃击败,不得不逃离青海、河西走廊,其中一部便逃到了西域,成了居于哈密力到轮台之间天山北路数十城邦的高昌回鹄,然后由于阿拉伯帝国、喀喇汗朝的入侵,葱岭东西诸多佛国相继崩溃,导致了信仰和民族文化的改变。
其中,早期阿拉伯人多属于沙漠游牧贝都因民族,文化上带着劫掠的特性,本属于定居农耕文化的回鹄在改换宗主、宗教之后,也在文化上承继了贝都因人的特性,从温文有礼变得勇猛好斗,从信奉辛苦耕耘到肆意劫掠。
这些过往的历史,在文天祥口中娓娓道来,哈密力人自己也有历史典籍存世,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虚,昔日的丰衣足食,如今的残破凋敝,两相对比顿时恍若隔世,一时间嗟叹之声四起。
楚风摸了摸鼻子,有点阴险的笑了笑,昨天与文天祥议定的这个说法,其实还是有些狡辩的因素:
昔日回纥的强盛,离不开地处盛唐与西域交通的丝绸之路的因素,丝路商队直接导致了诸多西域城邦国家的繁荣,位于河西走廊要道的回纥自然得天独厚,赚得盆满钵满;北宋西夏占据祈连山,陆上丝绸之路不再畅通,外贸转向了海上丝绸之路,杭州、泉州和广州逐渐取代了长安和洛阳,位于玉门关外的丝路第一城哈密力,自然也由盛转衰。
只不过,哈密力人是不可能想到这些的,而且随着大汉帝国驱逐蒙元、收复西域,陆上丝绸之路又将重现辉煌,哈密力人只要肯把自己牢牢绑在大汉帝国的战车上,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享受贸易带来的繁荣,而这便是陈宜中收服西域各城人心的基础,也是让西域各族倾心归汉的前提。
对此,楚风很有底气,他静静等着哈密力人的决定,他等得起。
哈密力人等不起。
抚今追昔,所有人都怅然若失。
是的,北元稳定了北方之后也对丝绸之路的恢复下过功夫,统治波斯、俄罗斯的几大汗国都得通过这一带与中央皇朝取得联系,驿道上来往的传骑络绎不绝。
可这又怎么样呢?一切都和哈密力人没有丝毫关系,他们享受不到税赋收入,反而要付出养活站赤系统的摊派费用,海都和忽必烈的战争更是波及这里,让市面一片凋敝,和几百年前的富饶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见文天祥一语折服了哈密力人心,陈宜中又道:“我大汉皇帝吊民伐罪而来,所到之处百姓无比欢欣鼓舞,惟有哈密力,改土归流还有诸多推诿,岂不谬哉!诸位细细思量,是改土归流、归化大汉,还是像过去那样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