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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3章 旁听生(1 / 2)

会议室中坐着听讲的皇家人文学院院士之中,有位江南才子蔡慕康,本来不叫这名字,因为追慕竹林七贤,尤其爱其中的嵇康,所以改作了这个名字,一生风流倜傥,也不知在秦淮河上欠下了多少风流债,只诗书才华很有几分,虽不及李杜,倒也不逊于当世关汉卿。

正所谓恃才放旷,见赵筠眉目如画、体态婀娜,他一时忘形,不禁出言放肆。

“蔡兄放肆了,皇后或许不计较,美术学会赵院士可不好相与!”有稳重些的院士提醒他,要是被国舅爷赵孟頫听了去,铁定招来麻烦。

大汉帝国虽不禁言论,但赵筠总是人文学院的名誉院长,提携后进、奖励青年的好事做了不少,院士们对她多是尊重之心,像蔡慕康这么放肆的唯有一人而已。

蔡慕康听到赵孟頫三个字,立马就有些怵头。

如果说科学院的院士们,如王大海、曲海镜、郭守敬、冯火山、雷洪、朱世杰等辈,多数年纪较大、性格稳重不爱惹事,那么人文学院中蔡慕康、关汉卿诸人,要么恃才放旷,要么性格刁钻,又自诩风流才子,最喜欢流连青楼楚馆、梨园勾栏,相互间的风流官司不晓得打了多少场——反正文人们手无缚鸡之力,顶齐天也就跌个面目青肿、打个眼圈乌黑,警察也就看在院士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闹去。

蔡慕康就是闹得最厉害的人之一,直到他遇到了从大都归来的赵孟頫,说起来,两人还是临安旧相识,以往也曾闹过几场争风吃醋的全武行,尚未分出个高下哩。

两位都是江南才子,都是书画诗词文采斐然,又都是俊朗清秀的相貌,蔡慕康自然存了个比较的心思,不过赵孟頫既有皇亲国戚的身份,又是潜伏北元窃取情报的大功臣,相形之下,他就逊色多了,心头难免不忿。

两月前,蔡慕康在天香楼喝醉了酒,和赵孟頫有过一次冲突,很快就从文斗发展到了武斗。哪知赵孟頫潜伏北元期间,很是向密探们学了几手保命的功夫,虽然不算什么练家子,可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蔡慕康被打得七荤八素,从此之后皇家人文学院的院士们发现,蔡某人见了赵孟頫,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

蔡慕康出言稍显放肆,赵筠皇后之尊,自不会和他计较;赵孟頫可是个不好惹的,被他知道了铁定又是一顿老拳!

蔡慕康想到这里,就把脖子一缩,有些儿害怕,见同僚脸上带着些戏谑的味道,他又被激起了几分羞赧,挺胸抬头道:“前朝公主,新朝后妃,本寻常事尔。只后宫凄清对残月,个中滋味外人哪得知晓?”

历朝历代宫怨诗词比比皆是,从汉宫飞燕到盛唐玉环不一而足,只不过蔡慕康所说“前朝公主、新朝后妃”,史上例子不少,却有多少迫不得已的情形?今天讲台上神采飞扬的赵筠,又岂是闭居深宫之中、白首红颜之流可比的?

两人的小声议论惊动了前面以儒学选为院士的财税部稽核局局长骆醒忠,回头笑道:“亏得当今圣上宽仁厚道,若是那北元残虐之主,你们这等议论宫闱中事,铁定治个大不敬的罪过,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几位院士都点头称是:“我大汉皇帝心胸气魄之广阔,颇有唐太宗、宋仁宗之遗风。”

偷眼看看讲台上清雅若仙的赵筠,蔡慕康意气用事,反驳道:“所谓才子佳人千古佳话,听说咱们这位皇帝粗鄙不文,连字都常常写错,大长公主诗词书画冠绝天南,终有明珠暗投之憾。”

楚风受简体字教育,笔画与这个年代自然有所不同,御批中缺笔少画是常有的,好在字型字义如草书简省笔画罢了,尚不至于引发歧义,只皇帝之御书“惨不忍睹”、“笔法如初学蒙童”的美誉,也就蜚声海外了。

骆醒忠暗笑蔡慕康发了痰气,你也不照照镜子,才子佳人,哼哼,台上那位母仪天下的第一皇后,自然是绝代佳人,才子呢?不是治新儒、改工艺、练汉军,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当今皇帝,难道还是你?

“蔡兄有所不知,我新儒学以仁者爱人,谓天下人皆为仁者所爱,不分男女也,故赵、陈二后为工商部长、为闽广总督,一展胸中丘壑,与男儿无异,岂是前朝白首深宫之后妃可相提并论耶?况学有术、道之分,吾皇提三尺剑平天下,解万民于倒悬、救生灵于涂炭,乃大仁大义大智大勇,若阮籍、扬雄辈,诗文唱和、皓首穷经之匹夫也,犹萤火之比皓月,焉能望其项背哉!”

骆醒忠还算给蔡慕康留了面子,没有提嵇康,但任谁都知道,阮籍便是西晋时候竹林七贤之一,和嵇康同列七贤,骆醒忠这是绕着弯儿把蔡慕康骂了个狗血淋头。

蔡慕康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同为人文学院院士,关汉卿创作戏曲、书文,替大汉宣扬国家民族思想,尽收天下士民之心,赵孟頫则担着污名卧底北元,为大汉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余院士,也各自有所作为,惟蔡慕康以嵇康清高旷达自诩,除饮酒赋诗之外别无作为,“诗文唱和、皓首穷经”,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大汉帝国之国学为楚风、赵筠编定的新儒学,除此之外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比如民间佛教影响本大,汉军崛起得泉州南少林之助不少,法本、法华皆职任高官,信众自然为数不少;南方道教则以龙虎山张天师一脉为主,汉国工人最多的钢铁厂又是以太上老君为祖师爷,道家当然香火兴旺;随着各类工厂增多,工人之间要团结互助,于是提倡兼爱非攻、擅长工艺的墨家也随之从故纸堆中钻了出来;大汉依法治国,求律令之严密、精审,怎么缺得了法家……不过佛、道、墨、法诸家,都在新儒学的基础上互相融合,互相碰撞,在思想的交锋中融会贯通,各派有所侧重罢了。

不同于科举考试出身者,必读新儒学著作,也不同于政府官员们治国依据要靠《四书新解》和《五经新编》,像蔡慕康这样的光头院士就对新儒学不怎么感冒了,他反驳道:“且不说别的,吾皇不以仁德治天下,却一味诛戮征伐,终是走的霸道一路,非是王者所为,诸皇后之设置,也违背礼制,大长公主以前朝公主身份,却与匠户之女、丞相府歌伎等同列皇后位分,只怕心头凄苦,非我等可以想象。”

我倒见大长公主神采飞扬并无半点幽怨之色呢!骆醒忠正待反唇相讥,忽地越过蔡慕康头顶看见什么,神色一喜,似乎刚要叫喊,又吞回了肚子里,面上瞬间变了好几次颜色。

蔡慕康诧异的回头看看,只见一位和自己年龄相差仿佛的年轻人,身穿青色纱袍,脚踩逍遥履,手摇素白折扇翩翩而来,若论相貌并无出奇之处,只嘴角挂着贼忒兮兮的笑意,一双眼睛亮得叫人想打他两拳。

从江南过来的蔡慕康认不得此人,骆醒忠却明明白白,除了大汉皇帝楚风,还会是谁?方才正要行礼参见,皇帝摇手微笑让他不要惊动众人,这才把叫道喉咙口的陛下两个字,又吞回了肚子里。

楚风坐到蔡慕康身边的空位上,被打断话头的蔡慕康老大不乐意,见他衣袍上没有院士徽章,便冷冷的问道:“你是旁听生么?”

旁听生?楚风一愣,才想起来两院会议皆允许各学院高年级学生旁听,就笑着点点头:“不错,我是商学院的三年级学生,前来旁听的。”

不知怎么回事,这人坐在旁边,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传来,蔡慕康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又自恃身份不好赶他走,所以没好气的道:“听便听,不要费话干扰我们院士。”

赵筠对诗词的理解偏于感悟,几位院士并不太感兴趣,又投入了先前话题的争论,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蔡慕康敏感的发现,骆醒忠对大汉皇帝的颂歌唱得更响亮了,什么“大汉帝国风云起陆波浪掀天,鲸吞南北两洋、横扫江南半壁,全赖陛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吾皇拨乱反正,救神州陆沉华夏危亡,千载之下惟一人耳”、“日月照临、天地覆载,焉有吾皇生万民、肉白骨之功德”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简直到了肉麻的程度。

然而他的吹捧固然略显过分,说的内容却是事实,另外几位院士即便不齿他阿谀逢迎,也连连点头称是,蔡慕康更不可能罔顾事实胡乱驳斥,只弄得心头气闷。

转过头舒口气,却见那位新来的旁听生,几乎不转眼的看着台上讲苏词的赵筠,蔡慕康登时大怒:大汉风气渐开,男女之防不若故宋严格,但毕竟有非礼勿视的古训,如他这般倾慕赵筠,也只敢趁着院士讲学之机偷偷瞄上一两眼,还心虚胆寒唯恐同僚看出苗头——写点宫怨诗是一回事,公然直视、亵渎皇家尊严,那可不是院士能干的事情!

兀这小子,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长公主,是何居心?蔡慕康沉下脸,拉了拉楚风的衣襟,“喂,皇后母仪天下、尊贵娴雅,你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太也亵渎天人了吧?莫非是刚从青楼楚馆中出来的么?”

楚风大惑不解的挠了挠脑袋,心说我看自己老婆你都要管?随即哑然失笑,现在可没人知道你是谁,除了骆醒忠,都认你做旁听生呢!

此时蔡慕康也偷偷瞄了眼台上的赵筠,好几秒之后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楚风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个“粉丝”啊!他豁达的一笑:“唔,一时失态,望先生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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