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闽广,失荆湖,失了荆湖,失四川,朕只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让南蛮子打到朕的大都城?”忽必烈一反常态的从御座上站起来,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不停的咆哮,蒙汉色目群臣如绵羊一般匍匐在他脚下,任凭冷汗从脊背上哗哗的往下流淌。
大汗生气了,大汗会杀人的!
消息从六盘山安西王府传来,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麾下主力,为蒙古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巩昌军,连同助战的一个怯薛军千人队,久攻钓鱼城不克,汉军从荆湖西部潜入四川,朝廷三万大军竟然全军玉碎!
四川攻守形势顿时翻盘,此前,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麾下军兵虽不说屡战屡胜,但确实是在不断的攻城略地,今年取叙府(今宜宾),明年克泸州神臂城,后年破重庆斩张钰……累年血战,迭克名城,全川已尽入朝廷之手,只剩下合川钓鱼城孤军尚在负隅顽抗。
正因为形势一片大好,巩昌军被歼之后,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才立马乱了阵脚:前方大军围困孤城,钓鱼城中守军断断冲不出来的,为了转运粮草、弹压地方、震慑人心、收集军粮,除开巩昌军之外的两万军兵,都分驻泸州、重庆、富顺、叙府等城市,偌大一个四川,大小城市上百,这两万守军一撒下去,小城只能留个百人队,大城也最多留个千人队,等巩昌军兵败钓鱼城的消息传回元帅府驻地成都,任何集中兵力的计划,都成为了镜花水月。
汉军只在钓鱼城下休整了三天,就发动了如潮水般的攻势,加上钓鱼城守军并肩作战,各地坚持抵抗的民军也在大汉金底苍龙旗下风拥云聚,登时势如破竹,连下四川百余城,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只得撤离成都,从川西草原北上陕甘,投奔六盘山驻军——那儿的安西王阿难答正是他们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朕,本来准备在四川平定之后设置行中书省,但这群无能的混帐、懦夫,把拖雷汗开始,数代先辈五十年辛苦打下的四川,一夜之间就丢给了蛮子反贼,”忽必烈在高高的玉阶上来回踱步,瘸了的那条腿疼得厉害,心头有团火在烧,而且越烧越旺。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汗把刚从汉文典籍中学到的话,准确的活学活用。
自平章政事呼图帖木儿、平章政事署理中书省事阿合马、丞相留梦炎、太师伊彻查拉以下的群臣,全都钳口不言,并且努力的瑟缩着身子,希望自己能躲过大汗暴怒的目光。
一人刚而万人柔,雄纠纠气昂昂的蒙古武士,如呼图帖木儿、伊彻查拉等辈,在忽必烈面前也不过是条狗,大汗对他们的生死,一言可决!
“启奏陛下,”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赵孟頫出班奏道:“巩昌军便宜都元帅汪良臣,玩忽职守、丧师辱国,致使巩昌军全军覆没、勇敢的怯薛武士误陷敌手,东川西川百余城沦陷,其罪莫大焉,臣请陛下定罪议刑,以展天威、以儆效尤!”
赵孟頫赵郡公虽无实权,但自从“改良”火药,让火炮威力更强大以来,就因为困居琉球近两年,熟悉南蛮子反贼的情况,成为了大汗身边第一信任的顾问官,只要是和南方反贼有光的问题,他俨然朝堂上第一号权威人物,而目前大元朝政的重中之重就是如何对付南方反叛,这位“海上班超”、“当今苏武”的地位,也就越发的炙手可热,他的话,也就越发的有了份量。
听赵孟頫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好极了,终于有替罪羊了,活该你巩昌汪家倒霉,谁叫你的三万精兵都折在钓鱼城下了?现在汪德臣、汪良臣两兄弟死翘翘了,要势力没势力,要军队没军队,碰巧大汗这么大火气,不拿你开刀,难道拿咱们开刀?
留梦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赵孟頫,这个年青的赵宋皇族,最近越来越得到大汗的宠幸,而他的为官之道似乎也越来越纯熟了……嘿嘿,只可惜你是故宋皇族,就算大汗给你再高的地位,也是拿来充充门面,绝无掌握实权的可能,也就绝无威胁到留某人汉臣领袖的机会!
老奸巨猾的留梦炎,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念,就把利害关系想明白了,立刻出班奏道:“臣附议!汪良臣世受国恩,不思报国,顽劣懈怠,有欺君之罪!”
呼图帖木儿正为自己嫡系的怯薛千人队覆灭痛心疾首呢,又担心大汗把战败的罪过加在自己负责的枢密院上,听了留梦炎的话,登时想通了,大步流星的走出班次,朝大汗拱拱手:“陛下,汪良臣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虽然战死也不能赎清罪过,不追究汪家,只怕凉了前线将士的心!”
“汪良臣卑鄙无耻,懦弱无能,数年进兵无尺寸之功,打下泸州重庆全赖东川元帅杨文安、东川副都元帅张德润,汪良臣虚报战功,其罪当诛!”这是一边踩汪良臣,一边替杨、张两位元帅请功的,也不知他和杨文安、张德润有什么瓜葛。
“可惜四川诸路,由陛下皇孙安西王阿难答、安西王相李德辉指挥机宜、措置进兵,好不容易打下的局面,被汪良臣这厮轻易抛弃,叫微臣等好不痛心!”听他这句话,朝堂上人人侧目,这位老兄也不晓得收了阿难答、李德辉几千几万银子,如此卖力,嚎丧似的替他们说好话,又把汪良臣踩得一无是处。
“巩昌军懦弱卑怯……”
“汪良臣无耻之尤……”
到此时节,朝堂上济济一堂的蒙古、汉人、色目臣子都把矛头对准了巩昌汪家,赵孟頫暗暗冷笑,记得自从北归以来,大元朝堂上的各系臣子,随时随地都在内斗、倾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团结一心。
可怜汪德臣汪良臣两兄弟在地底下没法替自己辩护——恐怕两个大汉奸还魂回阳,面对这攸攸之口,也百口莫辩,只能一死了之。
赵孟頫冷眼旁观蒙元大臣的表演,只觉得这里就像一个滑稽剧团,又像一座富丽堂皇的疯人院,哼哼,巩昌汪良臣,谁叫你做汉奸?兵败身死,再被蒙古主子亲手打进地狱,这就是汉奸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