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幕泛起了鱼肚白,清新的晨风从沙滩上吹过,把血腥的气息吹到波翻浪涌的嘉陵江上,江水打着旋儿,将战死者飘飞的灵魂卷进江底。
依山对峙的汉军阵营,人人衣甲鲜明、器械犀利,大汉的金底苍龙旗在晨风中猎猎飞扬,金龙的爪子舒展开来,似乎要把阻挡在华夏复兴道路上的敌人,撕得粉身碎骨。
与之相对的元军营盘,曾经在巴山蜀水间肆意飞扬,代表着抢劫、强.奸和杀戮的羊毛大纛,倒在了满是泥浆的江岸上,糊满了泥沙和鲜血,上面还带着许多肮脏的脚印;完整的营帐已不多了,靠近外围的毡房,被汉军猛烈的炮击打得千疮百孔,几乎可以作为渔网使用;栅栏、鹿砦、拒马枪,一切工事都七歪八扭偏偏倒倒的胡乱放着,所有元兵都知道,它们的存在纯粹就是个心理安慰,在汉军如流星火雨的炮火中,沉重的鹿砦会像小孩子过家家玩的麦秆一样飞上半空,变成碎木片、刨花和锯木面。
巩昌军,这支汉奸军队曾经跟在蒙元主子身后,屠杀成都、泸州、重庆等地数百万军民,仅成都一地,他们就和主子一起,杀害了超过一百二十万和平居民!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正义的审判会来得如此之快!
巩昌军的惨状,是自蒙元侵入四川以来,前所未有的。士兵们像羊群一样猬集一处,被火炮或者手榴弹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有人想操作大炮反击,但还没能打出一发炮弹,汉军的炮火就像铁铧犁过土地,把方圆十余丈的范围彻底翻了一遍,绝望的巩昌军分散逃跑,但汉军的刺刀把他们的心脏刺穿,或者遇到火枪攒射,躯干被打成马蜂窝……
有人跳进了嘉陵江中,沿着河流奔腾而去的方向游泳,可巩昌地处陕甘,会游泳的人少之又少,只在水里扑腾几下,就沉入了江中,岸上的人们只能看见他临死时苦苦挣扎、因为憋气而变得扭曲的脸,还有被波涛淹没头顶那一刻,痉挛着伸出水面的手。
即使侥幸抱着块木片,在波涛中浮浮沉沉,也逃不过霰弹的轰击、排枪的攒射,开阔江面上挣扎求生的巩昌军士兵,成为汉军射击的活靶子,霰弹像胡椒面撒向汤锅一样不断落到江中,每一轮霰弹撒下,血就从逃生者身上的伤口中泊泊的流出,大股大股的沿着江水扩散开去,那人再漂不了几丈就一轱辘翻倒,被血浪上下一卷,顷刻间变成了浮尸,还有人双目无神,如行尸走肉般茫然的向江心走去,直到被江水淹没头顶……
折戟沉沙!怯薛军千户、赏佩金虎符、正四品宣威将军包力格看着战场上的情形,脑袋里只有这四个字。
汪良臣的手,不停的战抖着,他在三天前,还想着攻破钓鱼城,这座中华大地上最后飘扬着大宋旗帜的不落之城,然后在她光荣的城墙上勒石纪功,可现在,汉军的每一次冲锋,每一次炮击,每一轮排枪攒射,仿佛都在嘲笑他的狂妄自大,嘲笑他替异族卖命,却落得兵败如山倒的可耻下场!
难道,巩昌军就此覆灭,巩昌汪家从此一蹶不振了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汪良臣的眼睛血红,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几颗手榴弹飞来,将躲在江边礁石后面试图挽弓的怯薛武士炸成肉酱。大汉的金底苍龙旗随着晨风舒卷,插到了江边,巩昌军被分割包围,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东方,太阳托的一下跳出江面,万丈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保家卫国的自由战士和为了抢劫而作战的汉奸都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几声呐喊,趁着兵刃撞击声的间隙,清清楚楚从汉军战阵传了过来。
“包力格、汪良臣,放下武器投降,可饶尔等麾下士卒不死!”
江风把喊话声原原本本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汉语、蒙古语、党项语,三种语言一再重复,告诉绝望的巩昌军士兵还有活命的一线生机。
巩昌军是一支以抢劫为目标,组建的强盗汉奸军队,他们从来没有什么民族、国家、忠君报国的思想,作战时一心只为了抢劫财富,把屠刀砍向同文同种的汉家儿女,可以说,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兽军,一支没有灵魂的军队。
当得知汉军沿嘉陵江而来,重庆失陷的消息之后,他们就失去了作战的意志,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只为了和钓鱼城守军,自祖父三代以来结下了血海深仇,不得不拼死抵抗。现在,有活命的机会,所有人挥动的武器,就忽然变得慢了许多。
“投降不杀,汉军优待俘虏!”
“杀上官者,将功抵罪!士兵杀牌子头、牌头杀百户、百户杀千户者,无罪释放!”
“杀汪良臣、包力格,受上赏,赠白银千两,礼送回家!”
汪良臣、包力格身边的负隅顽抗者互相看了看,嗡地一声,如蜂群炸窝般散掉了了大半,大汗弯刀,顽羊角弓,罗圈甲和大元朝的号衣,乱七八糟扔了一地,这些大元朝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像垃圾一样被人们无情的抛弃、践踏,踩到了江边的淤泥之中。
有人跪在了巩昌军便宜都元帅的身前:“大帅,俺对不起您,俺还有瘫在床上的老爹,和刚满三岁的孩儿!”
汪良臣苦笑,牙齿把嘴唇咬得生疼,身前跪着的,是打小儿跟着自己,两次把自己从尸体堆里背出来的汪连升。
连你,都要背叛我了吗?汪良臣狠狠咬着嘴唇,流出的血,腥得发苦。
汪连升砰砰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过身子,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汉军,嗖!一支狼牙箭从身后射来,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凸出的一截儿箭尖,努力扭转身子,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汪良臣。
不是这位大帅,汪良臣身旁,包力格手持顽羊角弓,弓弦兀自微微颤动,汪连升朝大帅欣慰的笑了笑,一头扎到江边的泥水中。
汪良臣嗤笑着摇了摇头,方才那支射杀汪连升的狼牙箭,正是他亲自递到包力格手中的。
能射杀一个逃兵,不代表能拦住所有的逃兵,所剩无几的怯薛武士们,根本无法阻止大群大群的溃兵。事实上,目睹这一幕的巩昌军逃兵们,只是把两条腿抡得更圆了,只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向着汉军阵营狂奔而去,对他们来说,身后自己的牌子头、百户、千户们意味着死亡,而前方敌对的汉军,反而代表着生的希望。
“馒头,给我个馒头,做牛做马都依你!”有人跪倒在江边的泥水里里,疯狂的大喊大叫,两日断粮,他们的胃囊空空如也,饥火烧灼着心脏。很快,汉军拿出了白面馒头,甚至有包着肉馅的大肉包子,当然,在拿到这些食物之前,俘虏们首先被捆上双手,他们比绵羊还乖顺的接受了捆绑,然后像枉死城的饿鬼一样,扑向了食物,用被捆到一块的双手捧起馒头包子,嚼也不嚼就往肚里吞,实在噎得难受,就像牛羊一样伏到嘉陵江边,狂饮江水。
方才汉军喊的清清楚楚,投降只是不杀,将来还是要去矿井里做苦工赎罪的,还有大胆的士兵不想在矿井里渡过余生,他们更喜欢能看到太阳东升西落的地面,于是提着刀,偷偷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牌子头、百户、千户。
“啊~~!”一名巩昌军百户长声惨叫着,被身后的牌子头砍死,那名牌子头双目血红,嘴唇干裂,神情却亢奋到了极点,举刀一下一下的砍在死者的颈上,斩下自己上官的头颅系在腰间,然后向汉军阵营狂奔。
“我杀了名百户,我要立功赎罪!”牌子头狂喊着,脚下一刻不停,忽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一柄弯刀从侧面削断了他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