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昭这厮,亏得以前书院山长还夸他博学笃行,荒谬、荒谬!”于孟华和几位昔日同窗坐在酒楼二层临街的窗前,喝了二两小酒,脸上红红的。宋文昭的老婆,公然到民政部做了什么部长秘书,亏他姓宋的还是诗书传家,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闹得自己这班人大失脸面。
请行礼法的折子更是石沉大海,洋洋洒洒的万言书,扔下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也没脸再朝汉王府去问了。折子上署了名的宋文昭,老婆都去做女官了,你还好意思追问折子准不准奏?
一番辛苦,闹了好大一场没趣!于孟华恨不得当面唾宋文昭几泡口水。
王峻、庞泰、骆醒忠在工商科财税科也不得意,他们把满肚子怨气都算到了宋文昭头上,好像这次礼法不行全怪姓宋的捣乱似的。几个人出言附和道:“宋文昭真真是名教罪人、儒门败类!”“阿谀事君、幸进小人!”
众人骂得开心,却忘了几天前他们还宋世兄、嫂夫人的叫得欢。突然骆醒忠冒出一句:“他老婆也不是个好的,跟那前朝上官婉儿有什么两样!”
王峻最为胆小,为人又好揣摩,听了这句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嘘—骆兄噤声,这话被旁人听了,我等须有个大不敬的罪名!”
几人顿时一惊,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边,才放下心来。上官婉儿,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若张怜云是上官婉儿,谁又是武则天呢?赵筠为武则天,汉王又置于何地?这些都是诛心之论啊!
汉国新成立了个国内保安司,查察官员军队叛乱谋反大逆不道之事,还招了不少密探,刚才说的话不要被他们听了去,就算汉王宽厚,自己这辈子的仕途也别想走得顺了。
几个人再骂,言语间就小心多了,什么“牡鸡司晨”,什么“阴阳颠倒”,反正是泛泛而谈,不扯具体的,只不过有了这层顾忌,骂得没先前痛快了。
一辆漂亮的马车远远跑来,两匹枣红马刷洗得干干净净,颈上挂着叮当响的银铃铛,得儿得儿小步跑着,显得非常神气,崭新的车厢上,黑漆亮光光的能照出人影儿,看了就叫人眼馋。
马车跑近了,庞泰眼尖,惊讶道:“是宋文昭在驾车。”
可不是吗,宋文昭穿得干干净净,亲自驾着马车,琉球路平,蒙古马也非常好使唤,他刚学了几天,也能驾着车在街上慢慢走了。
“哼,做什么不好,偏偏去赶马车,这还算个儒门弟子吗?自甘下流!”骆醒忠愤愤的骂道。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几位朋友都没有出声附和,诧异的回头看看,于孟华吞吞吐吐的道:“骆兄,这个,圣人说君子六艺……”
骆醒忠恍然大悟,一张脸通红,孔圣人说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驾马车的“御”正是六艺之一,自己骂姓宋的,一不小心连孔圣人都骂在内了。
宋文昭把马车停到酒楼前的空地上,车厢中走出一位淡雅清秀的女子,身上穿的,却是汉国正宗的官服,看得一班老百姓啧啧称奇,有女孩在小学校读书的人就把头昂到了天上去,现在真有了女官,将来自己女儿若是做了官,岂不同样光宗耀祖?
宋家夫妻是故意来抛头露面的。这几天,原来的老同学再不理宋文昭,当他十恶不赦似的,宋文昭干脆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天天下班就带着妻子到处走,摆明了宣扬自己赞成汉王的政策。于情,他夫妻是受了汉王大恩的,于理,既然做了这个官,难道还要收着藏着?
当楚风接到保安司报告,宋家夫妻每日里满琉球走的消息,他和赵筠哈哈一笑,这两口子,挺有意思的。
宋文昭、张怜云联袂走上二楼,见了骆醒忠等人,想上前打个招呼,那四人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把头扭过去冲着街面,嘴里故意大声说些什么“无耻之尤”、“阿谀逢迎”,宋文昭早就磨得百无禁忌了,不和他们计较,和怜云坐了个雅座,叫了几碗几碟的火腿、蚕豆、海参、鹿肉,小二开了瓮桂花酒,夫妻俩自在畅饮。
于孟华等人看看自己桌上的,只有些鲸肉、豆干,喝的酒也是寻常梅酒,比人家差得远了,再看看人家的漂亮马车,就更是心里不平衡。
王峻奇道:“宋文昭一介寒士,在书院全靠那点膏火钱过活,怎的像捡到宝似的,突然暴发起来?”
骆醒忠在财税部,知道得比较清楚:“咱们一个人挣钱,他家两个人挣,不是比咱们多了一倍?那天我在同僚案上,瞧见张怜云一月十八贯,加上宋文昭,两口子近四十贯钱,张家老人是被蒲寿庚逼死的,宋家父母更早就死干净了,他夫妻还没有子嗣,两口儿一月花他四十贯,就天天拿人参当饭也吃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