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桢看了王积翁亲笔写的劝降信,先是一喜,俄而又双眉微颦,“妾身所领军马,俱是家兵,要他们往东,便不敢往西。大人麾下朝廷经制官军,怕有不识时务的人,坏了咱们的好事呀!”
“咱们的好事”,这五个字听得何清心痒难耐,酒壮色胆,他直勾勾的看着陈淑桢,这位女将军美艳如花,偏偏又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最让人销魂呐!替美人分忧正是男儿本色,何清义形于色的道:“夫人不必忧愁,下官早已令人将军中心向亡宋的军官关了起来,此刻军中将官,都是下官的心腹。”
陈淑桢半嗔半喜,似有不信的意思,何清急了,指着堂下喝酒吃肉闹个不休的大小军官,拍着胸脯道:“好教夫人知道,今日赴宴的全是何某心腹,只待唆都元帅大军一到,何某振臂一呼,漳州守军必群起响应,弃暗投明、报效大元!”
陈淑桢微微点头,脸上神情却突然从阳春三月变做了严冬霜雪,呼的一下站起来,将桌子一掀,盘儿碟儿丁丁当当摔得粉碎。
何清正在诧异,他喝下好几碗酒,此时脑袋还晕晕的,竟然伸手去扯陈淑桢,大着舌头道:“夫人,敢是酒菜不合口味?叫、叫厨子重新做来……”
陈淑桢神色森然,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在何清脸上一转,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酒醒了大半,再看看陈淑桢目光清澈如水,脸上何曾有半分酒意!
堂下一干将官正闹得乌烟瘴气,有人还喷着酒气道:“莫非这雌儿嫌何大人老了,咱、咱替何大人分忧,豁出命去报效一晚……”
一桌做着的将官们都不说话了,花厅上下逐渐变得安静,那人还想说句俏皮话,忽然发现铿铿铿铿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偌大一座府衙,四面八方都是武器盔甲碰撞的声音,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外面,偏偏没有一个人说话,肃杀的气氛浸得人心寒,刚才那满嘴胡柴的将官,竟吓得两腿之间一热,一泡尿顺着裤腿流到脚下。
嘭的一下,府衙门开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府中,他们的脚步声、武器盔甲的碰撞声,交叠在一块,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震慑人心的力量,仿佛有一股不可战胜的魔力,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阖府的衙役、家丁、亲兵,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阻挡这支军队的前进!
何清的喉咙一下子变得很干,干得发疼,沙哑着喉咙,颤声问道:“陈、陈大使,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通敌卖国、变节投降,还想劝降本帅,你把我看作了何等样人!”陈淑桢手按剑柄,真是威风凛凛,大喝道:“儿郎们,把这群汉奸给我押起来!”
“得令!”一位吊稍眉、眼白多过眼仁儿的青年将军,领着群赛过活老虎的兵,把堂下官员一个个捆成粽子。
宋金刚见势不妙,跳起来骂道:“兀那婆娘,我漳州事有何知府管,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本帅代天巡狩、经略闽广,朝廷许我生杀黜陟便宜行事,军民官员先斩后奏!”陈淑桢冷笑一声,轻轻问呆若木鸡的何清:“知府大人,您说是不是呀?”
何清身子一震,打了个寒噤,突然魂灵儿不知从哪儿飞了回来,跪下磕头如捣蒜:“陈大使饶命,陈大使饶命!卑职猪油蒙了心,瞎了两只狗眼,卑职愿戴罪立功!”
陈淑桢摇摇头,樱唇中吐出两个字:“晚了!”
“妈的,老子和你拼了!”宋金刚拔出腰间小刀,朝陈淑桢冲去,他见满堂顶盔贯甲的士兵,就算打倒两个也无济于事,只有制住那婆娘,才有条生路。
这大汉挺着刀朝姑姑扑去,陈吊眼连小指头都懒得动一下,麾下几百位兵将只是怜悯的看着宋金刚,眼中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已经是一具死尸。
好呀,制住这小娘皮,咱们就有活路了!何清,还有堂下大大小小的汉奸们,又恢复了希望。
见那小娘皮不闪不避,一动不动的站着吓呆了似的,宋金刚心头一喜,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意识就到此中断了。
也不知陈淑桢是怎么动作的,众人只见一道剑光徐徐展开,看上去慢,有似乎很快,剑势如同银河倒卷,雍容大度却沛然不可御!
然后,宋金刚铁塔一般的身子,就直挺挺的倒下了,砸到地上,嘭的一声响。
何清闭起眼睛,分毫不敢看,面上白得跟上好宣纸差不多,堂下被捆起来的、暂时还没捆上的,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再没哪个人敢动弹一下,乖乖的任凭士兵把自己像捆猪捆羊般绑得结结实实。
陈淑桢嫌恶的皱皱眉,宝剑在宋金刚衣服上擦了擦方收入鞘,大声喝道:“王天来!”
“末将在!”士兵群中一人向前几步,正是前日不愿投降反出漳州的王天来。
“到漳州军中,放出那些被关起来的将官,他们都是大宋忠臣,由他们配合,掌握漳州驻军!”
王天来带着一队兵,领命而去。陈淑桢令人撤下酒席,摆开帅案,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升帐,中军官、旗牌官、都统制、副都统制、统制、统领、正军将、副军将、亲兵扈从、刀斧手层层叠叠的排开,花天酒地的知府衙门变做了大使驻跸行营,刀枪盔甲杀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