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山治的肩膀上扛着一截碗口粗的长长的树干,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用石头和树枝绑成的斧头,于是皱起眉头。“你不能砍这些树。这里是龙族历代先祖守护的圣地,不许你这个人类放肆。”
“这些树明明都是被你压折的,你早已愧对你的先祖了。”
山治的讽刺气得龙涨红了脸。但是这个可恶的人类完全不理睬他的警告,仿佛吃定他现在重伤未愈动弹不得,他在自己的视为神圣的地盘上随心所欲地践踏,砍伐。他怒视着山治挥舞石斧把一棵棵树木的枝干砍下来,修建整齐,剥掉树皮,又在松软的土地上刨出一个个深坑,把树桩一根根插进去,埋好。
“你到底要干什么?”
“看也知道吧,给我自己搭个窝。”
“怎么会有人喜欢住在这种又矮又不透气的笼子里?”
龙万分鄙夷地看着那一排排又低又矮还密不通风的木头,住在这样狭小阴暗的牢笼里简直是噩梦。他更喜欢高处,通风的地方,比如山顶上的岩穴。
“是我自己住,又没要你住。你可以自己飞回去啊,回你的山洞里去。”山治故意刺激他的痛点,笑着看着那条龙除了狠狠瞪着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有过在深山里用木头造房子的经验,所以山治很快就用数量丰富的树干搭建起一个简单的木棚。然后他擦了把汗,歇了口气,又把那些砍下来细树枝都堆砌起来,对龙命令道:“生火。”
龙干脆闭着眼睛装没听见,完全拒绝配合。
“哼。”山治也不理他,见天色渐晚,他走向湖边,查看自己早些时候在那里布好的捉鱼陷阱,果然有所收获,湖中的鱼比他在海边捕捉到的肥美多了。
龙看着那个人类手里拎着三条鱼摇摇晃晃地走回来,炫耀般在他面前晃了晃。
“饿不饿?”
“……”
龙的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生起一堆火,山治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开始坐下来烤鱼。之后又将之前剥下的整块树皮用小刀隔成一条条细丝,烤干后,再搓成一根根绳子。他用大片的树叶覆盖在屋顶上防止漏雨,又用这些树皮做的绳子将木桩一根根绑牢,加固。
“听着,一命还一命,这次之后,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龙一边大口嚼着香喷喷的鱼肉,一边看了他一眼。“我救过你三次。”
“那是因为你在救我之前差点先杀了我!”
听到龙的狡辩,山治手中的一根树枝“咔吧”一声被他狠狠捏断了。
“至少我还没卑鄙到趁你不能动的时候侵犯你。”
“哦,如果你那么真做了,我也只能认倒霉。”龙懒洋洋地把啃光的鱼骨头扔在一边,“龙的发情期有一整个冬季,我已经很注意尽量不弄伤你了。”
“哈?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这次是一根木头狠狠敲向他的头,龙偏头躲开,那一下打在他的肩膀的伤口上,疼痛令他几分恼火地龇了龇牙。
“听着,人和野兽的区别,就是人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而野兽不懂!”
“为什么要克制欲望?这又没什么不对的,你们人类难道没有发情期吗?”
“不要把人类的和野兽混为一谈。”山治已经修葺好一座带顶棚的建议木屋,他走回篝火堆旁,将自己下午从海边取回的那几件重新洗净烤干的衣服收拾起来,叠好,又取过一只碎裂得只剩一半的破茶壶,里面盛满水,放在火边将它烧热,又往一只裂口的破茶杯里面加入一些他下午在林间发现的、能够充当药茶的植物碎叶,将烧热的水小心地倒进去,冲泡成一种味道奇特的茶。
龙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样观察他这些古怪的小动作。山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种温暖的感觉,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在林中隐居的那段岁月。也许是受到这份惬意的感染,他竟然能静下心来,平心静气和地那条龙讨论起这个问题。
“一个真正的人类,是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去强迫别人屈服的。”
“为什么?”
“切,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就算我和你解释,你也不会懂的。”
“可是,我倒觉得你挺喜欢交配的。”
山治口中的热茶喷了出来,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炸了。
“我没有!”他断然否认,脸颊涨红了。“那只是龙血的缘故而已,是你的错!我并不是心甘情愿变成这样的。”
“……原来你是讨厌吗?”
龙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侧脸,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这个人类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过就算你讨厌,我也没办法。你就忍着点,等过了冬季的发情期就可以结束了。”
“别说得好像你很善解人意似的!为什么我要忍受你?”山治忍不住对他怒吼:“不如我趁现在先阉了你,让你永远不能为非作歹!”
摇曳的火光之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不知不觉已到深夜。躺在树屋檐下,燃烧的篝火将潮湿的地面烤得干燥而又温暖。山治在昏昏欲睡之际,心中想道,也许那条龙说得没错。
死亡并不是真正的解脱。至少,他不是一个轻易会向命运低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