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药煎好已是昏黄时候,秋辛端着木盘,瓷白的碗里盛着棕黑苦涩的药汁,旁边则静静放了一碟盐津果脯。那是她怕长冬觉得味苦,特地给他拿来调口的。
进屋,长冬坐在圆桌前,宽阔的肩膀耷拉着,低头盯着晚阳照出树影发呆。
“长冬。”秋辛柔声叫他,方才自己朝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长冬听到秋辛的声音,又瞥见桌上的汤药才回过神。
他想了许多事情,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左耳失聪的事情不以为意,顶多是听人说话费了点力气,也不至于影响习武和走镖。虽说少年时候常为此苦恼,但那不过要面子的胜负欲望作祟。如今他已开始独自领队,最是明白凡事并非一定要争个高下,以守为攻,保全货物才是首要之急。
但秋辛不这么想,牛角尖钻了进去,长冬甚至生几分怨气。他又开始那份时不时要冒出来聊骚神经的猜想。
秋辛对他到底是愧疚在前还是欢喜在前?
长冬默不作声地一口气吞饮整碗汤药,而后闭眼蹙眉,随即又起身走出院子。
只字不语。
秋辛看着果脯上霜白的糖粒,心里一酸,眼泪又开始要溢出来。
长冬去春生屋里找他,推开门才发现他不在,其实他也没什么心思找弟弟,不过寻个由头罢了,脑子里全是将将喝药时偷偷眯眼瞧见的秋辛的脸。
他有些心疼了,怎么都是人家夫君了还要闹小孩脾气,秋辛浸泡、熬煮,亲力亲为,花费了两个时辰才熬出来的药,自己却摆了一张臭脸,一句感谢也不说就把人扔下了。
长冬胡乱想着,也胡乱走着,连廊九曲,弯弯绕绕的,竟走到了后厨。
“小花儿,猪蹄这样烤能好吃吗?”游喜蹲在地上,裙裾全是灰白的泥土。
“信我,我昨个用了奶奶的老卤浸了一夜,刚刚还抹了一层你嫂嫂买的桂花蜜,保证烤出来皮脆肉嫩,你就等着吃吧!”应答游喜的是后厨傅嬷嬷抱养的小孙女傅小花,比游喜只大一岁,两人年龄相仿,气味相投,常常一起捣鼓些新奇的吃食。
长冬听着她们的对话,想起刚回家那日家宴上的桂花蜜酿藕,想起秋辛为迎接他回家特地穿的新衣裙,越想越恼,恨不得捶自己一拳,怎么就和自己心尖尖上的人置气了呢?
长冬是一路跑回自己院里的,他大步迈进里屋,桌上的碗碟还未撤下。秋辛仍垂首坐在那儿,悄无声息的。
他屈身蹲下,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又靠近了几步,才发现她衣摆湿了一块,顿时慌乱。
长冬捧起秋辛的脸,瞧见她微红的眼眶,心里犹如蓄满先前饮下的汤药,苦涩辛酸。他将秋辛纳入怀里,嘴巴贴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