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药铺地处文思街,那算是寒川城的主街道。漱琼河的支流横斜此处,酒馆、食肆、裁缝店诸如此类小商铺鳞次栉比。云家药铺不大,只请了叁两伙计,一个打算盘的师傅,余下的几位现如今都是跟着云迁的学徒。
云从年事已高,虽仍旧耳聪目明,但精力远不如从前,丧女之后郁结在怀,便在五年前将药铺经营的大小事宜均转交到云迁手上,而后煮茶赏花,望山览河,犹有余力时才会同几位晚辈琢磨琢磨医书。
秋辛提着长冬在上京采购的茶叶,还有几包罕见的药材,都是他闲暇时候走街访巷搜罗来的宝贝。
这些年他跟着镖局的叔伯走南闯北,见穆闯总是在镖货交付后在各个城里转,寻些稀奇药材或医书古籍,等回到寒川便将这些交给云从,二人对着西窗月影再对酌一杯。
不过自秋辛及笄后,穆闯一心归隐,在云婉的墓旁搭了间竹屋,叁餐四季,粗茶淡饭。日出时候摘些山野小花,到云婉墓前清扫一下,随后就坐在那儿陪着她说话。他决意不闻江湖恩仇,也不再管永成镖局,连秋辛与长冬成亲也未出席。
细算下来,秋辛已有小半年没见过自己的阿爹了。
到云家时,游喜拖拖拉拉的,不肯进门,拽着秋辛的衣摆,小声地求她:“好姐姐,好嫂嫂,你带我一同去和外公喝茶罢。”
话音刚落,云迁面无表情打开了门,他着一袭白衫,束发而立,神情淡漠,朝着来人微微点头致意。
游喜甫一见到云迁便面露难色,眉头紧拧。云迁治学严谨,对待学生更是以极高标准来要求。行医治病最恐马虎懈怠,稍有不慎,便是关天人命。
游喜懒散惯了,自从拜了云迁为师可吃了不少苦头,背不上书、识不得药材是常事。云迁也不恼,冷着一张脸,拿出七寸长的戒尺。按照规矩是要打十下手心的,但游喜受不住,第一下就痛得眼泪只掉。她哭着讨巧卖乖,不叫他师傅,哼哼唧唧地叫他舅舅。
说到喊舅舅,长冬便头疼。
云迁不过二十又七,是云从幼弟云容的独子。云容少时便不喜文字,偏爱舞刀弄枪,而后离乡从戎,战死沙场,其妻不愿独活,写了封绝笔信,嘱咐小儿此生不得入仕,不得从军,便跳崖殉情。
云迁被送到寒川时刚叁岁,秋辛、长冬尚未出生,遑论春生与游喜。虽年纪相差不大,胜在辈分高,再加上云迁少年老成,秋辛打小就心服口服地叫舅舅。只是苦了长冬,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子,还得憋屈地喊舅舅。特别是他每次喊,云迁总要似有似无地挑下眉毛,神气得不行。
“舅舅。”秋辛把手里的药材、茶叶递了过去,“我们来看看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