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公司的门面,在商业集团和老牌巨头林立的华尔街里,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显眼之处。
但就是在这扇门后,冯每天早上九点,准时来到这里,指挥着手下的员工,运作着旗下以亿为计量单位的美元,进行着以他的大脑判断为基础的进出和买卖的投资活动。
根据米勒小姐陆续搜集到的资料,冯的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六岁左右,妻子曾是著名的弗里德曼教授的助手,五年前刚来美国时,依然为教授工作,三年前,受聘于以开放而著称的芝大数学系,短短几年时间,凭着发表的对数论的研究论文,获得教授的资格。
他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他早年曾就读西点军校,参加过中国的二战,将军军衔,除此,似乎还有特殊的身份背景。五年前举家来到美国。他一边在哈佛读金融学位,一边进入华尔街,起先做些小投资,因为判断精准,名声大噪,受到关注。至今没有加入美国国籍。
这就是米勒小姐了解到的关于冯的一些个人信息。
能进行今天的这一场专访,米勒小姐非常期待,也极其重视。特意精心打扮,务必要以自己最干练,最专业,同时也不失女性魅力的形象,出现在专访对象的面前。
她被一个秘书,准时带到了冯的办公室门口。
秘书替她敲了敲门,推开。
米勒小姐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一间占地约有五十平方的宽大的办公室。三面墙旁,是成排的装了各种书籍和文件夹的高大的红木书架,中间一张同样红木的办公桌,对面围了一排沙发。整体简单而凝练,正符合米勒小姐对于冯的个人风格的想象。
冯已经坐在沙发上,在等着她了。
和三天前他穿着帆船比赛服的样子不同,今天的受访者,身上套着剪裁合体的显然是出自名匠之手的灰色三件式西装,雪白的衬衫,系了条黑灰间纹的领带,肩宽腰窄,双腿修长,脚上一双皮鞋,一尘不染,连鞋跟之上,也看不到半点灰土。整个人从头到脚,雍容优雅,风度出众,令米勒小姐为之眼前一亮。
比起那天在港口的冷淡态度,今天他的神色虽然依旧严肃,但显得客气了不少。秘书送上咖啡,他开口,请米勒小姐入座,自己也坐到了斜对面的一张沙发上。
他坐下后,随意地将左腿交在了右腿之上。
米勒小姐看到了他露在左边裤管之下的一小截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小腿。
她立刻就想起了关于他此前参加过二战、立下过赫赫功勋的消息。
因为关注,在米勒小姐的意识里,这个三天前才看到了真人的冯,就如同自己认识了很久的一个人。
她没有想到,会看到如此的一幕。
眼前浮现出三天之前,他带着他的儿子参加完帆船比赛上岸的一幕。
米勒小姐压下心中涌出的惊讶和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一种复杂而奇怪的感觉,收回视线,拿出纸和笔,脸上露出笑容,起了个头,随即开始采访。
自然了,谈论的,都是一些和他的金融和商业活动有关的话题。
和米勒小姐以前采访过的不少喜欢用长篇大论来表述自己的人不一样,对面的这位受访者,有着敏锐的思维,机辩的口才,习惯以简短又往往精要的话来表达思想。
这就是对谈没多久后,他留给米勒小姐的印象。
采访进行得十分愉快。
遇到这样的受访者,米勒小姐的情绪立刻被调到最佳的状态,妙语如珠。在引导着对方说出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外,也尽情地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头脑和口才。
米勒小姐感觉的到,冯虽然从头到尾,神情始终不苟言笑,但对于自己今天的访问,他应该也是满意的。
在问完准备的最后一个关于他与老菲利克斯合作的问题之后,商业部分就告结束。
半个小时的采访时间,也快到了。
但米勒小姐还不想走。
她很想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
她已经被彻底地勾出了好奇之心,想要更多地了解对面这个来自中国的神秘而低调的男子。
因为是人物专访,照常规,倘若对方愿意配合,她也是可以问一些商业之外的内容的。
她的视线落到了近旁的办公桌上。
桌角之上,放了几张照片。其中一个擦得一尘不染的相框里的照片,是个目光深邃,头发雪白的老年中国男子,脸部轮廓,看起来和冯有些相像。
“冯先生,能容我冒昧地猜一下,这位老人,他是您的父亲?”
冯注视着相框,点头:“是。我的父亲。我非常尊敬的一个人。”
“我听说,你们中国人,都是习惯父母和孩子一起居住的。他和你们在一起吗?”
冯看了她一眼。
“我父亲去年去世了。”
米勒小姐一愣,急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不该问这个的。”
冯说:“无妨,人总有这么一天。父亲走得很安详,当时我和太太,还有孩子们,都在他的身边。他很高兴,说他这一辈子,过得很是精彩,也没有什么遗憾。”
因为冯的关系,米勒小姐也了解过冯的父亲早年的一些事迹,知道他对当时的中国而言,也是个风云人物,点头说:“他应该也会为有您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
她转了个轻松的话题。
“冯先生,您当然知道,您连续两年,被评为华尔街年度人物之一。但您大概还不知道吧,除了商业人物,就在上个月,您的脸,还和许多好莱坞男影星一道,被妇女时代杂志评为年度世界最有魅力的男人脸孔之一。对此,不知道您有何感想?”
她盯着他。
冯一顿,随即笑了起来。
这是米勒小姐进入这间办公室后,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就仿佛冰雪消融,阳光透出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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