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饭店的门口,小汽车往来不绝,绅士们或西装革履,或长袍马褂,携着身边女伴进进出出。正是饭店一天中最繁忙的光景。
孟兰亭到了饭店,被侍者带到了西二楼第三号包厢,敲开门,顾先生已经在了,另还有一位男子,就是他所说的那位知情者陆先生。
顾先生依旧是他一贯风度翩翩的模样,和孟兰亭寒暄了几句,大约知道她急着想要问话,立刻介绍了陆先生。
陆先生二十多岁,是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青年人,几年前留洋归来,如今就职于一间洋行。
据陆先生的回忆,当年他从欧洲归国,和孟兰亭的弟弟同住三等舱。因为年纪相仿,偶然认识后,两人颇谈得来,常在一起吃饭或是甲板散步,可惜下船后,忘了留联系方式,此后就断了联系。
“我弟弟有没有对你提过他回国后的打算或是去向?”
孟兰亭迫不及待地问。
陆先生回忆说:“我听孟先生的意思,是认为自己已经成年,不忍让家中的寡母长姐再为自己操劳,想要担起身为家中男丁的职责,听人说广州南洋一带,现在做生意容易赚钱,这才决定暂时中断学业,想先回国赚一笔钱,补贴家用,安顿好你们,日后他再回去继续学业不迟。”
“他对我说,孟小姐对他的学业寄予厚望,怕自己的这个决定引你反对,所以决定先不让你们知道他回国了。”
弟弟从小就很懂事,当初送他去留学时,他也曾犹豫再三,放不下母亲和自己。是孟兰亭的坚持,最后他才踏上了离家出洋的路。
陆先生的的说法,确实也符合弟弟的性格。
孟兰亭情绪纷乱,既为得知了弟弟的消息而欣喜,又感到很是难过。等情绪过去些,恳请那位陆先生再仔细回忆,看有没有别的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先生应求,又努力回忆了一些,可惜都只是些在船上的日常琐碎,再无别的什么有用信息了。
孟兰亭知这位陆先生应当已经尽力了,向他致谢。
几年前,确实刮起过一阵从广州下南洋的投机风,有人失败,自然也有人一夜暴富,衣锦归乡。孟兰亭对此也是有所耳闻。
起先因乍得知新的消息而生出的那阵激动过后,她又陷入了担忧和迷惘。
倘若弟弟确实是下南洋了,打算一开始隐瞒,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她沉默着时,顾先生布菜,劝她吃些东西,说:“孟小姐,顾某不才,所幸在广州香港和南洋一带,也有不少认识的朋友,人脉还算可以,既然有了令弟的去向,那就是个好消息。你放心,令弟必是被什么羁绊住,暂时还不便和家中联系罢了。我会拜托我的那些朋友多加打听,若有新的进展,必会第一时间告知。”
除了先前因为之大校庆舞台剧的原因,孟兰亭和顾先生有过一段接触外,此后,再也没有应他之约见面,更不必说别的什么私人交往了。
不管这个下落的消息是否准确,就以两人的浅交而言,顾先生对此事用心到了这样的地步,孟兰亭自然很是感激,向他郑重道谢。
“孟小姐不必客气。来,来。令弟是要寻的,但也要照顾好自己。我见你比先前仿似瘦了些,先安心吃饭吧。这里的松鼠鱼很是有名,我特意为孟小姐你点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顾先生言语诚挚,做派大方,孟兰亭虽然根本无心吃饭,但人都来了,又怎么可能问完消息就起身回去,含笑点头。
……
傍晚,冯恪之早早地驾车离开宪兵司令部,开到门口,等着卫兵开门之时,张秘书从后追了上来。
冯恪之冷冷地盯着他。
张秘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靠近车窗,小声说:“冯长官,那边说今晚来的教师换成一位姓奚的先生。这换了人……钱还发不发……”
“发个鬼!”
“是!是!知道了!”
张秘书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冯长官,还有一事……”
冯恪之正要踩下油门,闻言,脚一停,转过脸。
“张奎发!我说你他妈的就不会一次性把话说完?”
“唉唉,我说!我说!我是说,现在孟小姐不来了,要是再不发钱,估计没两天,他们就都跑光了……”
“那就取消!”
见他又要走了,张奎发赶紧双手扒住车门。
“还有一事!刚有个电话打来过来找冯长官,自称贵府司机老闫!”
说完飞快后退了几步。
“报告,全部都说完了!”
冯恪之皱了皱眉,调转车头。
“九公子!我有个和孟小姐有关的消息……”
“她的事,往后别再在我跟前提!”
“啪”的一声,冯恪之挂了电话,转身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又从外头走了回来,拿起电话。
“到底什么事?”
老闫盯着电话,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忽见他又打了回来,虽然语气听起来不大好,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看了下左右,见冯妈等人都不在近旁,压低声说:“是这样的。先前我不是用九公子你给的经费,让和孟小姐同办公室的胡太太帮我留意些孟小姐吗?后来被八小姐知道了,我就没有干了,胡太太那里,却忘了和她说。就刚才,胡太太打了个电话来,说傍晚孟小姐接到了顾翰霄先生的电话。顾先生仿佛约她见面,孟小姐接完电话就去赴约了。”
冯恪之一愣。
“去哪里?什么事?”
“胡太太说,孟小姐接完顾先生的电话,随后又给周家打了一个,告诉周太太晚上不回去吃饭了。听起来,见面的地方好像是新世界饭店。至于什么事,当时她怕被孟小姐发觉偷听,不敢靠得太近,并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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