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铭谦察觉得到她眼中炙烈的爱意和意味不明的恨意,两种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非他所能承受,他下意识别开目光。
“我不想说这个事。”郗良决然道,“铭谦哥哥,如果你来,只是为了江彧志的话,你可以走了,因为我没有他的尸体,没有他的骨灰,没有他的一切。而如果,你只是要来告诉我你订婚了,那你也可以走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江彧志已经死了,安格斯不在,就算他在,他也绝不是郗良可以靠近的人。
佐铭谦叹息一声,问:“你想回西川吗?”
这句话,他知道自己问得晚了。
“回西川?”郗良的声音颤了颤,“你、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你……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佐铭谦垂眸,“如果你想回去,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这么说来你不会和我回去?”
佐铭谦惘然闭上眼睛,郗良却清楚他的回答。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郗良哭着说,“你不回去,我回去干什么?”
那里根本不属于她。
那个叫西川的地方,不属于她,不属于望西城,不属于任何人,它只属于温柔,一切温柔的东西,就像它存在于温柔的望西河里一样。
“你只是个小孩子,只要是小孩子,那么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那晚,那个温柔的具有感染力的声音几乎贯彻了她,响彻云霄,席卷西川。
那晚,黑暗里的那双柔软的像流水一样的手温柔地抚摸了她,带着母亲般的慈爱。
她是温柔的,西川只属于她。
“回去了我就想起她你知道吗?”
佐铭谦心中一窒,郗良又开口,指着地板上的碎报纸开口道:“我本来都忘记她了,看见你找别的女人,我就想起来了。现在一地上都是她,这里是她,那里是她,全是她,好多个——”
“别说了——”
“你想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吗?”
一时翻涌着痛苦的氛围冷凝下来,佐铭谦颔首垂眸,默不作声。
郗良用手背抹去眼下的泪水,在身边的几本书里翻出《明星蚁》和《望》,冷笑着扔在案几上。
“你一定想知道,可惜我不会告诉你,不过你可以在我的书里找到。”
佐铭谦的目光落在书封上,作者署名夏佐·克劳利。
“我可以跟你说,是在一个叫司冷的人物说的话里,不过,这两本书里面都有这个人物。当然,我还可以跟你说那句话只有二十五个字,汉语就是这样。”郗良刁难说道。
佐铭谦不禁轻笑一声,笑意苦涩,“‘但很可惜书是英文的’,你还想这么说对吗?”他早已不清楚自己面对偏执的郗良该用什么情绪。
“是的,铭谦哥哥。”
默然不语片刻,佐铭谦又看了她一眼。
郗良的头发还是及腰的长,不打理,随意披散。
她的眼眶红红的,眼里星稀,就算没和她说这些话,只看一地的狼藉,也不难猜出她哭得很厉害,哭了很久。
佐铭谦倍感无力,起身将地上的黑色箱子提过来放在案几上,郗良的目光紧紧黏在上面。
“我不要钱……”她哽咽道。
佐铭谦暗叹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哀,道:“拿着。”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郗良摇头,“我不要……”
佐铭谦没有再说什么,尽管自己已经有她的作品,他还是把这两本书拿了起来。
“你要走了?”郗良见状一慌,“你还会来吗?”
也许会来,也许不会来,佐铭谦回答不出。
十万,足够郗良挥霍两叁年。
也许两年,也许叁年,当兄长要给妹妹送钱时,自然会来。
“不会来了吧……”郗良喃喃,“连我自己也想不出来,铭谦哥哥还要来的理由……你就要结婚了,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要当你的妻子,你还拿钱来给她买命!我都不知道我算什么,如果不是江娘捡了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你,我也早就死了!
“铭谦哥哥,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我恨你!”
恨。
佐铭谦不知道郗良是怎么说得出这个字的,明明他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即使后来她顽劣地杀死苏白尘,他的心里也没有对她有过半分恨意。
一直以来,佐铭谦感觉自己离郗良很近,也离郗良很远,心里对郗良的复杂感情有时热烈得令他难以承受,有时冷漠得令他麻木感到理应如此。
他只能把这份无法言喻的感情视为兄妹之情,仅此而已,绝不敢逾越半分。
无论如何,兄长会无条件纵容妹妹。
“这不是什么买命钱,只是给你的。”佐铭谦忍着胸口的窒闷,平静道,“你多保重。”
话音刚落,佐铭谦头也不回地离开。
郗良追着出门,眼睁睁看着他上车,黑色轿车利落掉头,绝尘而去,她无措地站在家门口,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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