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帐篷里,许久没有声音。
好一会,方才听见萧乾低声叹笑。
“阿九总说永远,你可知,永远是多远?”
“永远啊?大概就是与生命差不多远吧。”
“生命尽头,就是最远的永远?”萧乾挑眉。
“不,有比生命尽头还要远的地方。”
“什么?”
“坟墓——”墨九嘻嘻笑着,冲他眨眼,“等咱俩都没了,也不会是最远的永远……我会和你一起,合棺入殓,那才是真正的永远呢,只要天不荒,地不老,就会一直在一起。”
“你啊,唉!”萧乾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了一丝笑。可论及“死亡”,他深邃的眸底,似乎闪过一抹微妙的苦涩,“阿九,便是要死,你也得死在我的后面。”
墨九瞪大眸子,笑着嗤他。
“为什么啊?你说你,好自私,难道不知道活着的人,其实比死去的人,更加痛苦吗?”
所以,一次次送别亲人的萧乾,是多么痛苦?
墨九大抵猜到了他的心绪,却见他微微一笑,慢慢走过来,慎重地握紧了她的手。
“答应我,就让我自私一回。”
墨九短暂的缄默。而后哼一声,眯眯眼。
“好,九爷就让你占这个便宜,不过——”
迟疑片刻,她突地抬头,笑问,“你得先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既然大郎早已过世,也就没有那冲喜一说了,为什么你好端端的,突然就想要娶我了呢?”
看他久久不答,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莫非,你早就暗恋我?”
萧乾嘴角微微抽搐。
“阿九想多了。我都不曾见过你,何来恋上?”
“……哎呀,我好失望,你居然没有暗恋我。”
“至少那时,是没有半分想法的。”
“明白了,你个禽兽啊!怪不得你半点都不心疼地把我娶入萧家,哪怕明知道根本就没有大郎,我得守一辈子的活寡,你也丝毫都不顾及的,对不对?”
她说得委屈,萧乾却没有反驳。
他目光幽幽,声有凉意,喟叹一下,似是纾解着心中长久的郁气,又似要将一些过往的艰涩之事,悉数排出。
“我是不曾想过,会与你有什么苟且,也想不起到底何时入得你的瓮,受得你的缠,莫名就觉得你在心底,变得不一样了……也许是*蛊,也许不是。我细思过,不得其解。然这世间之情,又何来解法?”
听他敞露心迹,墨九沉默。
这一瞬,她觉得她与萧六郎也无不同。
一开始,她也没有想过,会与他有什么纠缠。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到底是不是*蛊,这个时候,谁又说得清?反正,爱情来了,就是来了。赶不走,也抹不掉,交缠不清。
她扑住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在与情郎絮语,“那么,萧六郎,我们就只有好好在一起,共同经历这世间浮华,走向命运必将推向的……那个永远的永远了。”
萧乾回抱她,低头,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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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膳的时候,墨九去探望了一下彭欣。
此刻,彭欣已然知道了他们昨夜去离墓寻找宋骜的结果,那张本就瘦削的脸,似乎更瘦了几分。下巴尖了,脸也白了……
墨九拍拍她肩,唤她一起去吃饭。
“别想太多,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走,先去尝尝我做的手扒饭……嘿嘿,第一次试做,也不晓得口味怎么样……”
彭欣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你去吧,我不吃了。”
“不吃怎么行?”墨九当即挑了眉头,瞥一眼刚吃过药躺床上,阖紧双眼,一动也不动的宋彻,她出去唤了曹元进来,吩咐他守好宋彻,然后拽了彭欣出去。
“就算不吃饭,你也得出来见见天光,看看这个草原的颜色吧?天天关在帐篷,你也不怕长霉?改天回了兴隆山,连小虫儿都不认得你这个娘了,可怎生是好?”
听到小虫儿,彭欣红了眼。
慢慢垂首,她看着鞋尖,默默无言。
墨九看着她的头顶,望一眼天高地阔的山坡草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从怀里掏出那一个小木头人来,递到彭欣的面前。
“喏。给你的。”
彭欣视线扫过来,看了片刻,没有接。
墨九道:“原本这个时候是不想给你的,怕惹得你伤心,但我刚才又突然觉得,一个人忍受痛苦的潜能,其实是巨大的。也许真的痛到了极点,压到了一个人的承受极限,反而会好起来。所以,拿着吧,看看,他亲手给你们儿子雕的。”
把与这个小木头有人关的故事告诉了彭欣,墨九一眼不多瞧,随即就转了身,“别忘了,宋骜还没找到,你也还有一个儿子呢。俗话说,妇人虽弱,为母则强,你自个儿好好掂量吧,我吃着手扒饭等你……一刻钟,晚了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