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心脏肺腑早就死去的人。
她怀疑自己那时候只剩下了头颅——只有大脑,只有这永不磨灭的中央处理器在冷静地指挥进攻,后退,绝杀,撤走……至于各种情绪和情感,已经彻底被消灭了。
直到那七十万年漫长的黑暗岁月,她还是无动于衷。
她如幽灵一般冷漠,坚如磐石。
她想,就算整个宇宙都毁灭了,也真的一点不重要。
可现在,居然泪流满面。
所有死去几十万年的温柔情感统统复苏了。
那个小人儿。
她美丽得令人惊叹。
她就像是这月色下的一首歌谣。
她就像自己企图拥抱的那一朵小花。
她声音娇弱,嗲嗲的,娇嗔的,一句一声:“娘娘……呀……娘娘……我好想念你……我好想你……”
有泪水,滑落脸庞。
她曾经以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流泪了。
所有的眼泪,早在最后一个白痴儿子被摔死时就已经被彻底凝结成刀了。
冰刀。
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冰刀。
可现在,她泪流满面。
就因为这一声柔软的呼喊而泪流满面。
她忽然很想冲出去,肆无忌惮地冲出去。
她要抱着那小人儿,好好安慰她,告诉她,别怕别怕,有我呢。
这世界上,还有我呢!
可是,她生生止住了狂热的脚步。
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那种强烈的冲动。
她知道,这不是现身的时候。
自己不能在这时候现身。
当然不止是因为自己不愿意重新进入人类或者半神人的视线。
她打算保密自己的行踪。
除了禹京,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
但是,她确信,禹京不会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踪。
马车,已经远去。
马车上窈窕的花样少女,背影也已经远去。
她凝视她的背影,她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一直把自己遮掩起来,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团云雾,就好像跟整个世界已经彻底分离了。
直到马车彻底远去。
她没有再继续尾随。
她停在九黎山林的最深处。
但是,她很高兴。
那高兴的气场令她的黑色袍子无风自动。
距离很远,已经远得只能目送她们进入九黎碉楼的漫长跑马道了。
整个九黎的金色树林都迎风摇曳,金色的叶子徐徐的,轻轻的,无声无息将漫长的大道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以示对新女王的欢迎。
女王。
万王之王。
理想在肥沃的土地上终于开出了花来。
自己曾经不可想象的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更何况,那孩子在演讲大会上掷地有声的一番话。
理想主义者,多好。
当年,自己也是理想主义者,无奈很快便被生活的猥琐打磨得支离破碎,从此,一败涂地。
我也是天下盛赞的第一美人,可是,最后,我为什么活成了这么可怕的样子?
如果当初我不是想着依附一个男人,做他身边最美最好的装饰,分享他的荣耀,会不会一切都不同了?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纵然是夫妻也不行。
你总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彼时,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一个健康的儿子。
因这代价,一切便全部完蛋了。
归根结底,便是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现在,这孩子不同了。
女王。
女王呢。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必须给我生一个儿子,否则,我废了你!
铁打的君王,流水的王后。
现在,这孩子可不用经历这些庸俗无聊的东西了。
这孩子,已经永远不会重复自己的老路了。
黑影远远地看着那金色马车,那紫色王冠,那金箔闪烁的光辉,无声地笑起来。
初蕾,初蕾。
我终于看到今天这一幕。
我终于看到你成长为这个样子。
我终于看到你重新佩戴上四面神一族的神鸟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