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的情况是,哪怕你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也没有任何意义,无非是飞蛾扑火而已。
委蛇大是不耐,厉声道:“少啰嗦,你要走便走。”
“委蛇……”
它蛇尾一卷,小狼王眼前一花,只见那双头蛇已经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通往九黎碉楼的山林之中。
大熊猫嗷叫一声也跟了上去。
小狼王气得跺脚:“这倔强的老蛇奴,这样去白白送死,真是死了活该……”
可是,一蛇一熊猫,已经从他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此时,夕阳在天,河水潋滟。
他站在桥头,却蹲下身子,泪如雨下。
什么王图霸业,什么万王之王,到最后,比一条丧家之犬更加不如。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窝囊,如此不济。
五月的九黎,红花已凋零,漫山遍野开满了鸡蛋般大小的黄花。
天气却并不见炎热,林中穿行而过的风还是春日般和煦,凉爽。
九黎只有两个季节,上半年都是春季,下半年都是秋季。
这样的季节,促成了万物的生长,其中最多的便是各种草药——几乎集中了世界上所有不知名的稀奇古怪的植物物种。
当然,还有漫山遍野奔跑嬉戏的各种大小动物。
彼时,人和动物都吃素,九黎人的日常生活便是上山采药,下山摘花,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持续了多久,直到九黎碉楼的修建,一切,便不同了。
那一年起,九黎的天气变了,依旧只有两个季节,只是,上半年变成了酷暑,下半年变成了寒冬。
百草枯死,动物绝迹,渐渐地,人类的脚步声也彻底消失。
直到三千年前,一切,才又重新轮回。
春季和秋季重新主宰这片土地,金色的蛋黄花开得熏熏欲醉。
当凫风初蕾慢慢睁开眼时,便看到窗外大片大片的蛋黄花。
她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也茫然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只是本能四下环顾,寻找金杖的影子——可是,她立即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法挪动,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已经离自己远去。
这一骇,非同小可,声音也开始发颤:“委蛇……委蛇……”
有脚步声。
她急于抬头,可是,无法抬头,只能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就像房顶上飘来的一朵云。
直到他慢慢走近,她的瞳孔忽然放大,眸子都彻底燃烧起来:“呵……呵呵……百里大人……百里大人……”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那是他见过最热烈凝视自己的眸子。
整个宇宙,概莫能外。
“百里大人……百里大人……呵……”
她喃喃的声音,于喜悦中消除了所有的恐惧,浑然忘却了自己再也无法动弹的事实,甚至忘记了,金杖,太阳神鸟金箔,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已经离自己远去。
她只是双目放光,灼灼地盯着他。
就像午夜梦回时的一段旧时光。
那眉那眼,那是百里行暮。
只是,自动忽略了他蓝丝草一般的头发——共工一族,纵然是变异,也不会出现蓝色头发。
距离她一丈之外,他便停下脚步。
他忽然有点忌惮,当然不是因为她的本领,而是她那种目光——被一个美丽的少女用这样的目光看着,真是令人不知所措。
她有点失望,可双眸还是燃烧如激烈的火苗:“呵,百里大人……百里大人……”
他缓缓地:“百里大人是谁?”
她一怔。
可是,这并不能驱散大大的喜悦,她还是笑:“百里大人……呵……我是初蕾呀……凫风初蕾……”
其实,她的声音很弱很弱,与其说是出于喉头微弱的一丝气息,不如说是出自脑中的固执的意念。
但是,他听得清清楚楚。
“百里大人……百里大人……我有一段时间天天梦见你,可是,有一段时间,却一直梦不见,甚至快要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我很着急,我很想把你画下来,可是,每每提起笔,我就更加糊涂了……呵呵呵……没想到,现在又见到你……”
她向他招手:“百里大人……你过来……”
双手,其实一直贴在地上,纹丝不动。
他却看得分明。
冰冷的地面上,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已经慢慢枯萎,就像两只苍白无力的鸟爪。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审视一个全身血液流光的人类的惨状——令人想起倒毙在北极雪地上的熊,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皮。
可是,她骨肉尚在,一息尚存,只是自己并没意识到生命已经流逝到了何等样的地步——若是有外人看到她,会毫不犹豫确认她的死亡。
睁开的眼睛,只是死不瞑目而已。
可是,她丝毫也不觉得悲惨,还是兴高采烈:“百里大人,你过来呀,快点……呵……百里大人……我好多次想去周山找你,可是,飞行器坠毁了,我去不到了……你知道吗?云阳树精说,它又感觉到你的气息,和一万年之前一模一样。当时,我不知道它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没死,呵呵呵……你真的没死……百里大人,你过来一点吧……靠近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