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谁也未曾料到,一年之后,大楚灭国,皇帝楚阆驾崩于御书房。
大楚繁华就此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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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国师大人这一觉睡得也忒久了,这陛下还等着呢,棠梨姑娘,您再去催催吧?”
耳边隐约传来十分轻的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却让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脑海仿佛被搅拌似的,疼痛与昏沉齐至,沈辞费力地去睁眼。
房门也在此刻恰好被打开,一缕光从门外透进来,打散了屋内袅袅缠绕的熏香,照进床帘帷幔内的人。
沈辞彻底清醒过来,却还无法动弹,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主子,您醒了吗?”床边传进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清脆婉转,令沈辞陡然一惊。
这分明是他府里贴身小丫鬟棠梨的声音,怎么会再一次听到?
莫非他死后满门抄斩,他们在地府重聚?可这里似乎是他的国师府,这帷幔房梁,萦绕在空中的熏香,都如此熟悉。
沈辞有太多的疑惑,却在心口作痛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他忍不住低低呼了一声。
棠梨听见动静,连忙拉起了帷幔挂在一边,床上的人脸色有些白,棠梨将沈辞慢慢扶起来,靠在床柱边:“主子,赵公公在外面催呢,您似乎不大舒服,要不和赵公公说说,晚些再进宫?”
沈辞按着心口轻轻咳了两声:“赵公公可有说,陛下让我进宫是为何事?”
他的心中滋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虽说上辈子想着若能重来,却也没有想到会真的发生“重活一世”这种事,他需要确认。
棠梨拿过一旁一直备着的水递给沈辞:“说是请您共商祭天大典的日子和一些事宜。”
祭天大典…
那些痛心疾首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感觉心口一阵绞痛。
既然重来,为何不再往前回溯一些,偏偏要回到祭天大典的前一个月?
若他没有记错,这一次进宫,他便是和楚阆商定了祭天大典定在一月之后,那个飞雪满天的日子,也给足了楚阆筹划杀他的时间。
沈辞眸中微微翻涌着,他说过,若能重来,他定要抛弃这京都的一切喧嚣。
沈辞撑着身子从床榻上起来,眼前微微一黑,棠梨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沈辞一向身子骨不好,但不至于如此孱弱,这是重生的影响吗?
沈辞轻轻皱眉:“我这身子…?”
棠梨在旁边叹气:“主子之前说窥探太多天机容易出事,没想到却是折损自己的身子,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罢了,”沈辞摇了摇头,“你去回赵公公,说我一会儿便会进宫的。”
棠梨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出去了。
沈辞穿上外袍,并不着急出门,反而在书案前落座,提笔在明黄的折子上这下两个字——辞呈。
沈辞就这样带着写了辞呈的折子和天子金印上了马车,朝宫里缓缓而去。
赵公公早早就在御书房门口等着沈辞了,见他终于赶到,连忙迎了上来:“啊哟,国师大人您可终于来了,陛下已经等了许久了,快进去吧。”
沈辞略一点头,朝屋内走去。
赵公公眼尖地看到了沈辞手中的折子和一个小盒子,他总觉得,今日有大事要发生,方才陛下给他的感觉,也与往日不同。
沈辞刚进御书房便闻到了及其浓郁的龙涎香,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味道,故而沈辞每次授课,楚阆都会将这香灭了,今日明明请他来,却依旧点着…
沈辞不知道楚阆是什么意思,但都与他无关了。
他缓缓朝里面走去,绕过那道金碧流光的屏风,他看到了大楚的天子。
那人褪下了垂帘冠和庄重肃穆的朝服,只着了一身明黄中衣,比起朝堂上要随意些许,只是双眸锐利,看向沈辞的目光似凝成了冰霜。
沈辞对上这样的目光,心口又疼了起来,眼前的人和高台之上射箭的模样缓缓重叠,仿佛又回到了祭天大典的时候,这冰冷的目光,也是一模一样。
沈辞站在屏风旁未能再朝前一步。
楚阆静静地望着那道颀长却削瘦的身影走近,隔着屏风,一年之后重新见到活着的沈辞,才相信“重生”一事竟是真的。
没错,他重生了。
一年前沈辞在祭天大典被他亲手射杀,一年后大楚灭国,而他满怀不甘与怨恨重生,既然上天都愿意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世,他一定会将身边的人都看个清楚,查清所有真相。
他从书案前起身,那目光眨眼之间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他走到沈辞身边,目光落在沈辞手中的折子上:“先生,您是有折子要上吗?”
沈辞看着楚阆,面上的神情依旧是尊敬,而非满含杀意,方才,莫非是他看错了?
也是,此时的天子,还隐忍蛰伏着,等着在祭天大典上一箭将他射杀,怎么可能早早露出这样的破绽。
沈辞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楚阆。
楚阆接过后,只扫了一眼,挑着眉看向沈辞。
沈辞后退一步,跪下将手中的盒子举过头顶:“陛下,这是天子金印,你如今早已及冠,也是时候将天子印交还了。”
楚阆垂眸看着他,没有动作。
沈辞怎么会突然交还天子印?他不是想要皇位的吗?他不是一直将自己当作傀儡吗?为什么突然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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