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5节</h1>
她转向沈乔介绍道:“你可知道淡延淡天监?这位燕梨姑娘是工部燕郎中的次女,是淡天监的记名徒弟,听说比你早入宗门几个月,所以算是你师姐。”
工部郎中这个官位实在算不得高,燕梨又是庶出,能来参加余家摆的宴席,估计还是看在淡延的面子上。
但正一教内部的辈分也很乱,沈乔到现在都没扯清,就比如虽然淡延从辈分上说是淡长风堂叔,但不知道为什么,按照宗门辈分算只是他师兄,所以燕梨跟沈乔平辈。
至于上山跟她说过她是整个正一教唯一一个女弟子也不算错,像燕梨这种记名弟子根本不会入宗谱,行拜师礼,只是口头上的师徒名分,压根算不得正一教门下之人,所以上山这么说也不算错。
沈乔理了理才把错杂的关系理清,余清乐想着她们同门师姐妹应该有不少话说,于是十分体贴地退开了。
两人冷场,她冲燕梨点了点头,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燕梨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捻起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手里的羽扇轻摇,送出习习凉风。
沈乔一边喝茶一边坐等开饭。
“听说师叔很疼爱师妹?”
她听见这句心里有些不适,转过头也不见燕梨面上有什么友善的神色,只嫣然笑看着她,她道:“呵呵,还好。”
燕梨的巧笑里有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又眨了眨眼:“师妹太谦了,我这个记名的都听说了师叔对你何等宠爱,师叔待你只是还好?”
沈乔:“呵呵。”
燕梨捻了块糕点递给她,笑:“其实我很羡慕你,辛辛苦苦过五关斩六将才得了个记名弟子,往上爬一步都不容易,你拢共跟师叔见过也没几回,就这么成了他弟子,不光是我,就是我几个师兄弟都很是艳羡。”
她轻叹了声,笑意不减,眼神却淡淡的,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更何况还是入室弟子,师叔又是宗门传人,一个闹不好,整个宗门将来都是你的。”
沈乔看出了她眼底的嘲讽,知道自己心头的不适感从何而来了,她差不多猜出来燕梨想的是什么了,凭什么她一个官家小姐倒现在还是记名,她一个小户人家出身的一跃就成了内室弟子?
她两手缓缓交叠起来,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不语,仿佛在说是我又如何?
主动变成了被动,燕梨见她没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姿态,下意识地换了个坐姿,脊背略微挺直了些:“不知道师妹愿不愿意提点提点我这个师姐,怎么讨长辈欢心呢?”
沈乔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少说废话,多做事,不该问的别问。”
燕梨歪头笑道:“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师姐愚钝,还请师妹教教我。”
沈乔低头吹着茶碗里的沫子,又不理她了。
燕梨眼角沉了沉,又把话题绕回去,莫名暧昧地笑了笑,低声道:“知道师妹成了入室弟子,我这心里可复杂得很,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妹你能跃了这龙门,现在见师妹相貌我才明白了...”
她笑意更深,眼底都要漫上笑来:“你生的可真好看,就连我这个女人都要动心呢。”
沈乔听她言谈间已经涉及了淡长风的为人品行,脸已经黑了,她其实非常讨厌和人斗嘴,她更喜欢直接暴力一点的,最好打的她下半辈子都不敢再出言不逊,可惜这里是余家。╮(╯_╰)╭
她竖起两根白皙的手指,又缓缓放下一根:“首先,鲤鱼跃龙门是不存在的,‘金鳞本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金鳞才配蜕变成龙,鲤鱼就老老实实地送进厨房里给人桌上添一道糖醋鲤鱼得了,你说是吧?”
她又放下第二根手指:“还有大姐,麻烦不要叫我师妹了,我的师兄弟和师叔师父都是正儿八经入过宗谱行过拜师大典的,至于你...你哪位?”
燕梨:“...”
沈乔说了一气觉着渴了,又继续低头喝茶,恢复成人畜无害的面瘫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她问心无愧,她和淡长风怎么样那是他们师徒两个的事儿,用不着旁人置喙。
宴女客的花厅这边刚得了清净,男客却难免在前面私下议论几句,余家这些日子的倒霉那是有目共睹的,旁的倒是还好说,只是余皇后在宫里却遇上两桩大事,这才是可能动摇余家根本的。
一件是宫里的婕妤怀了龙嗣,被晋升为安嫔,这要是搁在其他皇帝的后宫并不稀奇,但是放在当今圣上身上就太特么奇怪了。
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是满朝皆知的,当今的三皇子二公主俱都是皇后嫡出,连一位妃妾生的都没有,皇上下了朝除了打理政事就是陪伴皇后太子们,妃嫔那里一个月能去一次就算是顶天了。
再说那婕妤入宫时间不长不短,平时也没见多得宠,就这么怀上龙嗣,只能叹一句命好了。
这事儿虽让人无奈,但太子之位已定,余家又有积蕴在,皇后圣宠依旧,也不至于太过忧心,第二件才是真正让他们头疼的,前日皇上受风寒,余皇后过去陪伴侍疾,没想到皇上却越病越重,还是等换了其他妃嫔过来伺候皇上才彻底好,这事儿简直是细思极恐。
一时之间后宫前朝流言纷纷,有说皇后和皇上八字不合的,有说皇后德行不够的,还有说皇后故意敷衍懈怠,种种流言简直诛心,幸好皇上足够信任皇后,这才勉强止住了流言。
因此今日的答谢宴余家也没敢大办,只请了些相熟的亲朋,就只是这些也来了不少人,余大爷打点起精神招待,正准备向淡长风敬酒,就见自家心腹在门口急的在后窗出乱转,冲他连连作揖使眼色。
他一怔,立即走出去问:“怎么了?”
那人面有急色,压低了声回道:“大爷,宫里出事儿了!”
......
宫里最近也十分晦气,皇上大病初愈,太后和皇后婆媳俩也觉着宫里冷清了些,干脆想请了乐正坊唱一出傩戏来热闹热闹,驱驱霉气。
戏楼就搭在离皇后宫不远处的长清宫里,皇上要处理政事来不了,宫里能消遣的玩意少,后宫上下除了要写作业的太子,上到太后下到小公主,一个没落下全赶来听戏。
太后听着一出热热闹闹的天官赐福,笑对皇后道:“你有心了。”
皇后仍是一派娴雅,含笑道:“是臣妾的本分,母亲喜欢最好。”
太后对这个儿媳素来满意,自然没有不喜欢的,正好一幕戏落下了,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赏赐皇后些什么,好弥补弥补她这些日子受的委屈,思考了半晌,却不见戏楼上的深红大幕继续拉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挡着戏台。
她年纪大了容易走神,思绪被拉了过去,正要叫身边的嬷嬷上去问问,就听帷幕后面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器吹打敲击声传了过来,她听这曲调很是陌生,不由得一怔。
太后是个戏迷,而且都这把年纪了,不说把所有戏曲都听了个遍也差不离,问身边的嬷嬷:“这是哪一出?我怎么没听过?”
嬷嬷面有难色,也笑道:“这...您这般渊博都不知道,老奴就更不知道了。”
太后起了兴致,端正坐了认真倾听,忽然的大幕拉开,台上的十好几个戏子穿着从不曾见过的戏服和头饰,脸上点着古里古怪的妆容,迈开方步,翘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唱腔古朴雄浑。
太后怔住,好像某个十分久远的回忆被触及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