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次来北方,准备不足,也不识得真北京冬天的厉害,不少人面上都被吹裂了口子。有人的耳朵和手上生了冻疮,又是脓又是血,满面都是痛苦。
如果不是因为有自己坐镇,只怕队伍已经快走不动了。即便如此,估计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腹怨气。
这些随从郑芝龙都是知道的,他们要么是自己的亲族,要么是福建水师中的心腹。以前在海上都是敢战的精锐,这才提拔到自己身边做了亲随。
平日里的待遇都是最好的,所用的器械铠甲也最是精良。可是,他们自从做了自己的家丁亲信之后,已经又好多年没有上过战场。再加上在自己身边舒服惯了,竟是吃不了这种苦。
是啊,记得当年在南京的时候,福松有一句话说得好,兵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养只能养出一群猪。当时自己以为儿子这句话不过是受了孙元的影响,颇不以为然。如今想来,还真有道理啊!
不但是手下这些随从,就连一想自诩能够吃得了苦,耐得了烦的自己,在大冷天中走了十日,不也疲惫欲死,心气浮动。
抬起双手,看来看已经被风吹得龟裂如同老书皮一样的手双。感觉前面的冷风直将身上的铁甲都吹透了。里面袄子棉衫贴在皮肤上,又冷又湿,就如同落到冬天的海水里。
这样的苦,自己已经十多年没有吃过了,真真是难受得要命。
这个时候,老夫是如此的渴望干净的床铺热水热食啊……老夫已是如此,更别说他们了?
“经不住也得经过,只要没被这风吹掉卵子,就得给我朝前走。”郑芝龙狠狠地一捏战马的缰绳,感觉到手上裂口处传来的微微刺痛。
“是,南安伯。”
郑芝龙长长地吐了一口白气:“传令下去,大家坚持住,只要到了地头,每人赏银一百两。”
预料中的欢呼并没有响起,所有人都将头低了下去,藏在马脖子后面,试图抵挡袭来的狂风。
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在寒冷面前,大家都麻木了。
道路上运输队还在无头无尾地行进,路边到处都是撒落的小麦和谷子。成千上万的民夫坐在路边生火做饭,放眼望去,能够引火的树木柴草早已经被砍伐一空,眼前白茫茫一片。实在是找不着东西了,有民夫直接将麻布口袋中的粮食倒到路上,用麻袋煮了一锅干饭。
见队伍士气实在低落,郑芝龙也是无奈,叹息一声,道:“今日先进安肃城休整吧,大家好好洗个澡,吃点热食睡个好觉。”
“是。”众人这才抬起头来,面上露出了笑容。
说来也怪,说出休整的话之后,郑芝龙竟有点如释重负之感,甚至有种隐约的渴望。
他年纪已经大了,走了多天路,浑身的骨架子都快散了。此刻,胯下也是疼得厉害。
等进了安肃城,在一家士绅的宅子里安顿下去,沐浴更衣的时候,一脱掉裤子,郑芝龙才发现自己大腿内侧都已经被磨破了皮。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舒服了,等醒来,已是午时。
外面的雪还是没有停,郑芝龙一想起难走的路,心中就有些抵触,也知道随从都累得厉害,根本就不愿意动。
罢,再休整一天,只一天,应该耽误不了什么事情吧,他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