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吓,傅山突然拿起那篇文章,“刷!”一声就撕成了两半。
孙天经惊叫一声:“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傅山淡淡一笑:“十年寒窗,在科举场上和千万人拼杀,你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中个二甲,运气好考个庶吉士。然后再在翰林院学习几年,下放到六部观政几年,最后做个郎中或者主事,慢慢熬资历。有生之年,说不定会熬到部院大臣,甚至入阁为相。又或者,到地方上从知县作起,到一生巡抚。呵呵,几十年光景,熬到头发白了,才有能力有权力一展胸中抱负,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孙天经:“去南京做管,学生肯定是不会的。”开玩笑,堂堂小公爷,将来是要做国公的,还要统帅宁乡军的千军万马,统治整个北方。一方藩镇,一方诸侯不做,跑南京当七品官,这不是疯子吗?
可是,师傅为什么说这些,孙天经思索起来。
“还有,你文章写得再好,难不成还真要去参加科举,到南京那里去作官,这就是你想要人生?”傅山的声音激扬起来:“书读得再好,在这乱世之中又有什么用?对了,侯朝宗你知道吧,他学问文章当世一流吧?可又如何,不一样被阮圆海捏得死死的,差点连性命也保不住。对了,就连自己的女人也差一点被人抢了”
“侯朝宗给妻子李香君花了一个扇面,将就李香君溅在上面的鲜血画了许多桃花,一时间传为佳话。然,这又有什么卵子用?”傅山的话难听起来:“一尺蔑片,湘妃为骨,点点斑痕,开合之间,凉风徐徐。正面挡不住清兵滚滚铁蹄,背面架不住李闯闪闪大刀。你说,这书读得好,又有什么用?”
古人都成熟得早,很多人十二岁就成了家,十四五岁做父亲的都有。而孙天经更是比同时代的孩子更加早熟,不过,他所受到的还是传统教育。傅山这一翻话根本就是在宣扬读书无用论,让他有些接受不了:“师……师傅……难道说这书就不能读了……可是……乱世之中我等……”
傅山:“你想问乱世之中,我辈该如何作为?你父亲有一句话说得好‘用干戚以济世’面对着大刀和铁骑,你只能以大刀和铁骑应之。我不是说读书无用,而是想问问,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科举吗?”
孙天经:“师傅不是说过,读书的目的是明理,明志。”
傅山以手击节:“说得好,明理明志。读书让我们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说到底,读书就是一个发现我们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做什么事的过程。尤其是你,不用参加科举,更应该在书本中探求治国治军的道理,通晓人情事故,而不是去学写什么狗屁八股,拽文,冒酸。你文章作得再好又如何,你父亲麾下有的是文章学问之士。据我所知道,曹国公也没读过什么书。可这有如何,不一样是挽这天之将倾的地之将覆的人中之龙。”
孙天经这才明白,其实自己作弊这事师傅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不说破而已。而自己费了这么大劲所炮制的这篇文章,自己看得比天大的事情,其实在师傅的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师傅话中的意思是自己的格局实在太小,方寸之中的文章算什么,能够和这天下相比吗?
这才是自己应该施展的天地啊!
他羞愧得一脸通红,一揖到地:“学生知道了。”
傅山忙站起身,走上前来,一把将孙天经扶起来,微笑着问:“你明白了就好,也不枉你我师生一场。天经啊,收复北京之后,你我的师生缘分只怕就要尽了。”
孙天经大惊:“师傅……你不要学生了?”
傅山摇头:“却不是,收复北京之后,接下来就不会有太大的战事。如今的北地已经打得彻底烂掉,接下来就该休养生息,到时候,曹国公也不知道要将多么重的担子压到我肩上,只怕再没有如今这般闲暇了。”
孙天经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师傅要走了呢?”
傅山只微笑不语,做姚广孝,功成身退,我才不干呢?关键是,这北京一拿下,孙太初黄袍加身已成定局,我傅山只不过一个举人功名,又如何做得太子师帝王师。到时候,只怕孙太初会另外选一大儒教导储君,这才符合礼仪。
孙天经又一揖到地:“师傅,这次学生做梦也没想到能够统帅四军出征。我知道,这都是师傅对学生的抬爱,是师傅在爹爹那里说了话的,如此恩情,学生永世不忘。”他刚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性格偏激,可生在公侯之家,人却极其聪明,如果不知道师傅这是要为自己培植实力,心中感激莫名。
“放心好了,某得想个法子让天经你第一个进北京,一定会的。”傅山喃喃地说,也不回避,径直受了孙天经一拜。
孙天经:“学生一定会奋勇杀敌,绝不辜负师傅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