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停,地上的积水退去,但尸水和脓血还有患霍乱的病人的呕吐物排泄物却流淌而来,转眼,地面上有油腻腻黄忽忽地一层,叫人都忍不住口中干呕。
唯一还保持镇定的人是果园,这个当过和尚的厨子默默地立在尸山前,双手合什,低声念叨着什么。
有人喊:“果园,走了,没什么可念的,这些恶人就算是死了,也要堕入阿鼻地狱的。”
地狱,这里不就是吗?
阮大铖也是大皱其眉,喝道:“回来,别染上了瘟疫。”
话音刚落,突然,尸堆中发出“砰”一声闷响,有新鲜的恶臭扑鼻而来,就算戴着口罩也挡不住。
原来,这些尸体大概是在这里堆放了多日,已经彻底腐朽了,肚子膨胀得像一面大鼓。刚才被雨水一淋,顿时就炸了。
果园还是不理,就那么闭目念着经文。
又是“砰”一声,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却见,果园身边的一具尸体的肚子炸开了,因为堆得高,正好和他的脑袋平齐。因此,几乎是在他的脸旁边爆炸。
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弹上半空,又当头淋到果园头上。
那些白点还在不住蠕动,定睛看去,却是无数的蛆虫。在他的头上肩膀上胸口上爬个不停。
“啊!”所有的人都低呼出声。
“众生平等,众生皆苦,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果园还是不动,低低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声音低沉,却清晰可闻。却见果园一副白净面皮,慈眉善目,小小年纪,竟是宝相庄严。
大家的低呼声停了下来,都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就连一向暴戾的阮大铖也叹息一声:“给果园师傅洗一洗,走吧,继续前进!”
这是他第一次称果园为师傅。
这个果缘,是有佛性的!
虽然这人的佛学……老实说实在是浅薄。可读再多佛家典籍,心中没有慈悲之心,没有慧根,又如何成就大道?
说洗,其实哪里有条件。
还好消毒杀菌对于宁乡军来说已是驾轻就熟,这一制度从孙元建军以来就开始实行了。因此,打了这么多年仗,宁乡军中就没有起过瘟疫,就连伤兵的死亡率也大大低于同时代任何一支军队。
说起这一制度的制订,究起原因还是孙元被后世网络上的所谓的历史大拿给忽悠了的。记得网络上有一篇文章谈到李自成攻陷北京一战,作者将北京陷落的原因直接归咎于瘟疫。说崇祯十七年北京起了大瘟疫,京营士兵死了大一半,活着的士兵也是纷纷逃亡。因此,到闯军进城的时候,整个北京已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他先抛出这个一论点之后,就开始在史料里寻找符合这一论点的论据牵强附会,搞得有板有眼,倒是很糊弄了一些读者。
孙元也是被这篇文章给唬住了,穿越到明朝之后,在军队里弄了一整套消毒设施和药物。
听到阮大铖的话,就有两个士兵冲上前去,抽出刀子将果园身上的蛆虫一一刮掉,然后又掏出一瓶烈酒,用嘴含了,“扑哧扑哧”对着果园的全身上下喷了一气。
明朝已经有蒸馏白酒,但因为工业和科技手段的限制,产量都不大,价格也很是昂贵。关键是酒精度数低,只二十来度。这种度数的酒精在现代社会只能用按理物理退烧,还不足以杀死细菌和病毒,但寥胜于无,多少也能有些用处。
当然,紧接着,就有人将一罐头瓶子的药水粗鲁地灌进果园的嘴里,苦得他不住大叫,这个时候果园再没有半点得倒高僧的模样。在未来的很多年,果园已是北京潭柘寺的住持大师,皇家寺院的当家人。逝世前的一个月,他知道自己圆寂在即。为了保留他的肉身,镀金供奉,寺院的和尚们进上大量药物为他洗涤肠胃中的污垢。
果园大师只喝了一口就摆头道:“不过是一个具臭皮囊而已,留之又有什么意义?金刚不坏指的可不是肉身。”遂不用,去世的前一夜,果园和徒弟们谈地扬州之战,谈到那座修罗场,最后叹息一声:青主先生的药实在太苦了!
他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徒弟们回头一想,是啊,主持大师这辈子好象就没吃过药,就算偶有小恙,不过是吃几杯热茶,静养几日就好得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