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耻,看你的模样,跟狗一样,又有哪一点像是我建州好汉?”低沉地怒吼一声,不知道怎么的,胸中那一口怒火燃了起来,何满捏着拳头只恨不得一拳将他脸打扁。
两个骑兵飞快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有令,所有人听着,收拾好行装,准备突围!”这两个骑兵身上都穿着白甲,正是多铎的亲兵,显然这个命令是豫亲王下达的。
突围突围,这些日子我建州军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突破重围,可每次都毫无例外地被敌人给打了回来。到最后,大家都饿得没有劲,也没有再杀出去的心思。就这么呆呆地坐在营地里,等待早已注定的命运。
但是,何满还是从他们的命令中听到不同的东西。以往的突围不过是小股部队的出击,今日这两人却说“所有人听着”难道是全军撤退?
如果几万人同时朝一个方向冲去,说不定还真有些机会,这让何满精神为之一振。汉人有一句话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鹰只有还有翅膀,就能飞越千山万水。
此次扬州之战虽然败得极惨,但只要我建州勇士在,哪怕只剩一个,终有一天会报今日血仇的。老汗王野猪皮起兵的时候,手头才多少人?
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
终于可以全军突围,如果换成往常,大伙儿早就跳起来,飞快地穿上铠甲集结了。这里就是一片死地,多呆一天就少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但预料中的群人潮汹涌却没有出现,所有士兵只用呆滞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当然,还是有人贪婪地看了一眼他们座下瘦得全是骨头的战马,这是可以果腹的食物啊,如果宰了吃下去,至少还能撑上几天。
当然,看到他们身上的长矛和精良的铠甲,还是没人敢轻举妄动。
为首那人何满认识,叫巴山,乃是多铎的侍卫对长,以前同自己关系还不错,也是一条生性豪爽的好汉。
何满急忙冲上前去,张开双臂:“巴山,巴山!”
巴山身边那个士兵眼睛里寒光一闪,提起长矛就要捅来:“大胆!”
“等等!”巴山在千钧一发之际认出了何满,一把拉住缰绳。
两匹战马愤怒地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扑面而来的灰尘几乎让何满窒息。
巴山吃惊地看着何满:“是何满兄弟,你怎么搞成现在这样了?”
何满也不回答,只急问:“巴山,是不是要撤退了?”
巴山沉重地点了点头:“是,敌人已经开始集结,马上就要发起总攻,看模样,最多半个时辰,老营已经守不住了。亲王下令,所有部队集合,带上兵器铠甲和弟兄们的尸骨,准备突围。”
何满:“突围,朝哪个方向突,哪支部队打前锋,哪支部队放两翼,哪支部队做后卫?还有,弟兄们阵亡的实在太多,这地底下都埋满了人,怎么将尸骸带回去?”想起死去的战友,何满心中一酸,眼泪又滴了下来。
“我哪里知道,多铎就是这么下令的,叫大家集合,朝北面走就是了。至于布置……还布置个球啊,能走得路就成!”巴山悲凉地笑了起来:“多铎看到阿济格的脑袋之后方寸已乱,什么都做不了。”
何满默默地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看了看北斗星的方向,朝前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今天的夜色黑得可怕,只有一颗巨大的亮星悬在头顶,那是北斗第七星破军。
“等等,何满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巴山俯下身子,一把拉住何满。然后吃惊地看着他:“何满,你胳膊怎么瘦成这样,只剩一把骨头了,还怎么走?”
何满苦笑:“还能如何,向北走呗,我在的部队都死的死跑的跑散了个精光。一个人还怎么突围,总归还是和大队人马混在一起才能多一分生还的希望。饿了这么多天,能剩一口气就算是不错的了。不能走也得走,难不成在这里等死?”
巴山:“多铎不是下令将民夫都杀了吗,你没……”
何满摇头:“我又不是野兽,吃什么人?”自从多铎下令之后,那一千多被抓来的民夫立即被杀了个精光,被大家分而食之。问题是,何满知道自己不是禽兽,吃人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再说,包围圈里这么多人,一千个民夫的肉怎么够分。
吃完民夫之后,大约是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军中士卒就开始挖地下的尸体吃。不过,那些尸体大多已经腐败,难以下口。于是,就有人开始杀伤兵。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几天,就算突围,也没办法带上他们。
只不过,毕竟是一个马勺舀食的弟兄,又如何下得去手。于是,建州军就和汉军旗交换伤员。
听人说,汉人灾年的时候易子而食。
如今,大清军是易兄弟而食啊!
每天走在军营里,到处都能够嗅到那散发着奇异香味的人肉味道。
被剃光了肉的腿骨臂骨被扔得遍地都是,满地都是蛆虫和暴雨一样落下来的苍蝇,无间地狱大概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