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院子,就看到一群侍卫在外面没头苍蝇一样乱蹿。
放眼望去,整个天门山上到处都轰隆的轰击声,其中还夹杂着关宁军士兵的叫喊:“宁乡军来了,宁乡军来了!”
关宁军的所有军官刚遭到清洗,人心动荡,此刻更是乱得不可收拾。可以想象,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就算冲动建州兵弹压,急切之中,也是无法恢复建制。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军营天门书院还有铜佛寺都有火点腾起,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股股升起的烟柱。
敌人的炮弹还是如同雹子一般落下,简直就没有个停歇的时候,鬼才知道宁乡军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炮弹和火药。
这些炮弹虽然是实心,可威力大得离谱,落下来,无论碰到什么,瞬间就轰成齑粉。
到处都是房屋倒塌的巨响,一派末日景象。
阿济格知道这么被动下去不是办法,拖着一条瘸腿朝建州军军营跑去。这个时候,关宁军不大靠得住,只能让建州军冲一冲。
刚跑到军营,这边已经烧成了一边,就看到一个军官正在清点人马,一见阿济格就带着哭音喊道:“王爷,你可算是到了,如何是好啊?”
阿济格:“还能如何是好,随我杀下山去……这火是怎么起的?”
那军官:“刚才一颗炮弹射中伙房,将灶头打塌了,火势一下子就起来,点着了粮仓,根本就扑不灭……王爷,你身份尊贵,这里这么多乱军还需要你收拾,不能冲锋在前啊!”
阿济格:“也好,你先带人杀下山去,沿途收拢残军,有多少算多少,立即投入战斗。”
他看了看那军官身边的士卒,心中一凉,也就五十来人模样。
那个军官大约是看出阿济格的担心,忙咬牙道:“王爷不要担心,这山上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只需片刻就能聚拢不少人马。只是,在下不过是一个牛录章京,手头没有那么大权力。再说,关宁军中的汉狗都恨我等入骨,混乱之中未必肯听从我的号令。”
阿济格点点头:“我给你权力,无论你使用什么手段,能够收拢多少关宁军的队伍,都归你指挥,若有不听号令者,直接斩首,无论他在汉军中所任何职。现在,你最要紧的马上带着队伍冲下山去,打通道路。咱们不能再呆在这山上被动挨打,是时候撤退了。”
那个军官正要说话,头上又传来炮弹划破天空的锐响,惊得底下的人都同时一缩脑袋,然后又抬头看上去。却见一颗暗红色的弹丸以抛物线的形势从房顶掠过,一闪而逝。须臾,远处传来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他不再说话,只朝阿济格打了个千儿,就带着那几十个士兵匆匆跑了。
等到那人带着队伍离开,虽然到处都是喧哗声,但阿济格却感觉心中一片悲凉。回头看去,身边连一个卫兵也无。
右腿还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只手在不住牵扯着里面的筋骨,没抽搐一下,背心就有一层热汗沁出。
此刻的他已经处于绝望之中,精神和身体从未感觉过如此的疲惫,只想倒在床上狠狠地睡上一觉。可是,现在却不是歇息的时候。必须尽快组织起队伍,杀出一条血路,否则这支大军还真要被围死在这里了。
他大吼一声,在山上跑了半天,又组织了两支几十人的队伍,依旧命令他们沿途收集乱军朝山下杀去。
火光中,那条下山的道路看起来是如此蜿蜒漫长,一直伸向黑暗的极处。隐约中,阿济格有种奇怪的联想,这条道路就是饿鬼吐出的长舌,而他的血盆大口就藏在黑夜的深渊里。
这样做,真的是正确抉择吗,能逃出去吗?
阿济格茫然了,机械地又走了半天,前面一团大乱。小小的山路已经聚集了好几百人马,有八旗军也有关宁军。人马实在太多,有的人已经被挤到旁边的岩石和树木上,黑压压地蠕动着。此时,若是有一颗炮弹落下,瞬间就能轻易收割几十条人命。
一个将领骑在马上,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大声咒骂着,躯干着士兵向山下走。
此人阿济格认识,乃是镶红旗的人,叫费莫。
“费莫,是你啊!”阿济格连声大叫:“你这里有多少人?”
看到阿济格,费莫忙回头:“王爷,我刚收拢了六百多人马,已经整顿好秩序。敌人的炮实在邪性,我觉得再在这山上呆下去,部队都快被人马给炸散了。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冲下去拼命。”
阿济格听说费莫手头有六百多人,已经整顿好秩序,心中欢喜;“费莫,干得好,马上带兵冲下去将码头抢了。那地方已经有不少汉狗,敌人的后继部队和物资正源源不绝地由船从上来。若再等上片刻,咱们就完了。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那个地方。”
“我这就去。”
阿济格:“你放心好了,我会在后面不断整顿部队过来支援的。”
“好的,王爷。”费莫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塞到阿济格手上:“给你马,道路实在太狭窄,战马也使不上,等下肯定是要步战的。王爷腿脚不方便,不能没有马。”
阿济格心中一热,正要说些什么。
“轰隆!”一声,一颗炮弹落到路边的一快石灰岩大石上,石屑纷飞,打得士兵身上的铠甲铿锵乱响,间或几声低低的惨叫,想来是有人的头脸被碎石伤了。
费莫也不再多说话,抢过一支火把:“随我来!”
看着乱糟糟朝下冲锋的队伍,阿济格呆了呆,一咬牙上了战马跑了出去,对着已经烧成一片的天门书院大声呐喊:“我是阿济格,所有人听着,向我靠拢,向我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