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一句话吼出口,再也支撑不住,委顿于地。
就将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虚弱地说:“你们想过没有,这城门一开,这满城百万生灵可都是因你们而死的。某是绝对不可能做建奴的奴才的,今日莫若死在这里,也强似做敌人的俘虏,蒙受羞辱。”
刀子因为用力,已经没入皮肤之中,有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显得凄厉非常。
这两个上前的士兵即便再痞,也被他身上的气势震慑住了。
陈潜夫道:“都退下吧,我河南军马上就要过来了,到时候,你们若不退,就是反叛。我河南军,加上这里的忠贯英,各位觉得还能冲出去吗?只不过,本官不愿意看到咱们大明朝的军队自己内讧,亲者痛苦,仇者快。我知道,如今扬州的形势已经极其危急,可以说朝不保夕。可是你们别忘了,宁乡军马上就要到了,只要颖川侯一到,咱们扬州就得救了。各位,你们再等上两日吧,两天,两天之后宁乡军就会到的。到时候,你们就是坚守扬州的英雄,要受到万人的景仰。你们究竟是想做英雄还是做汉奸,各位袍泽弟兄,三思,三思啊!”
见他将话说得明白,又见他一脸决绝,众川军士兵手上的武器都垂了下去。
这次总兵带他们出城,虽然没有说出城干什么,可所有人心中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如今被陈潜夫说破这一点,内心中还是觉得大为羞愧,再提不起动手的念头。
而且,现在就算用强,说不好要同扬州军动手。收拾扬州军没有什么难度,可河南军马上就要过来了,人家人多,咱们能打得过吗?
最重要的是,宁乡军马上就要到了,有宁乡军在,守住扬州应该不算是什么问题吧?
张天福大吼:“别管他,开城门,开城门!”
一个将领低声道:“将军,陈大人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咱们实在没必要现在就急着出城啊,宁乡军马上就要到了。天下第一军可不是白给的,当年孙元不就解了济南之围了吗?仗都还没打,谁胜谁败都还说不清楚呢,咱们要不等上两日再说。”
其他将领也都是一脸意动的样子。
张天福大怒,也顾不得当着刘肇基和陈潜夫等人的面前,喝道:“咱们,你们不想干了,先前说得好好的。”
“住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天俸禄一声大喝:“走,回去!”
张天福:“大哥,你……”
“我说回去,今日就这样了。”张天禄拨转了马头,也不理睬弟弟和手下,径直走了。确实,他先前因为对前途绝望,想带着手下去投降建奴。可形势比人强,刚到城门口就被刘肇基拦住,现在又钻出来一个陈潜夫,要想顺利出城已经没有可能。再说,他觉得自己手下这千余人未必就是河南军和扬州军的对手,别还没有弃暗投明,自己先被人给宰了。
事已不可为,只能退让了。
而且,孙元还没到,宁乡军实在太厉害了,即便未必是建奴对手,有孙元在,扬州未必就不能守住。别扬州没丢,自己平白背了个汉奸的头衔,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天禄一走,众乱军都是呼啸一声,顷刻之间散了个干净。
张天福没有法子,只得狠狠地盯了陈潜夫一眼,口中骂骂咧咧地走了。
有余音从远处隐约传来:“陈潜夫,咱们他娘的可都要被你害死了,蠢货,蠢货!”
陈潜夫还是站在那里,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鲜血尤自一滴滴顺着颈项流下来。
他身材矮小,佝偻着身子,在黑暗的城门洞里显得如此渺小,却如此地清晰,就好象一个不屈的小黑魂。
王楚秀眼睛里有热热的液体涌上来,他快步上前去,一揖到地,什么话也不说。
刘肇基上前拿下陈潜夫脖子上的腰刀,叹息一声:“真没想到一向温和大度的陈巡按也有如此刚毅的一面,刘肇基敬服!”
说着,也跟着深深一揖。
陈潜夫摇头:“敬我服我辱我谤我厌我恨我又如何,我只要扬州,我只要这百万生灵活下去,活到神州光复的那一天,我太想看到这一天了,我大明不能亡,汉家的天下不能亡!”
说着,眼泪如雨而下。
“巡按!”众人的眼泪都跟着掉了下来。
这一场风波总算被陈潜夫以这种强硬的态度平息下去了。
但建奴在西门的炮击还在继续,整个扬州还处于混乱之中。
最要命的是,建奴在其他地方也开始部署红衣大炮。
陈潜夫和刘肇基站在城墙上看过去,只感觉一阵头昏眼花。
说起来,这次建奴攻打扬州还真没有做什么充分的,既没有修筑长围土台望楼壕沟,也没有制造多少攻城器械,就连营地也扎得不甚整齐。
当初,陈潜夫和刘肇基以为这不过是建奴狂妄。今日,总算是明白了。建奴根本就没想过蚁附攻城,他们是在等大炮啊!
红衣大炮的威力,他们已经知道了。
眼前敌人的大炮已经部署完毕,那些巨大的炮管清晰可见,如同一张猛兽的嘴巴大张着,似是要一口朝城墙啃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认为仅凭这座城墙就能扛住红衣大炮的轰击。
或许,战争形式真的变了,以往那种用云梯冲车撞车攻坚的情形已经再看不到了。
虽然刚才喝了一口侍卫送过来的参汤,好受了些,可陈潜夫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但是,他还是提起精神安慰刘肇基:“刘总兵,放心好了,不过是几门大炮而已,要想炸塌城墙,没个三五日工夫拿不下来。到时候,宁乡军也该到了。本官当初在河南的时候和颖川侯并肩战斗,知道敌我双方的底细,依我看来,建奴虽多未必就是孙侯的对手。”刘肇基是扬州总兵,他手下的忠贯营可是扬州唯一有战斗力的部队,若这个统帅的精神先垮了,这城也没办法受。
所以,为今之计当先安其心,鼓舞起他的勇气。
刘肇基还是觉得不塌实:“可是……巡按……”
正在这个时候,就看到王楚秀带着大约二十多个壮丁抬一口刚杀了的猪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