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走忽听得大兵来到,伍子胥在马上身似水浇。
我杀也不敢杀战也不敢战,说是我该向那里脱逃。
正行走又听得雄鸡报晓,猛抬头又只见红日上朝。
往下看闪上了阳关大道,伍子胥在马上展放眉梢。
望楚国骂一声平王无道,把昏君犯我手岂肯轻饶。
又只见旌旗摆大兵来到……”
正是秦腔《伍员逃国》的唱段,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今日胡茂祯的头发也白了。
一恍眼,这个标阁大厅跟了自己已经十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邢夫人冲到他身边,将长矛塞到胡茂祯手头:“老胡,并肩战死吧,不为这腐朽的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大明朝,就为咱们老秦人胸中的那一口血性。”
胡茂祯接过长矛,抖了个花儿:“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你们要死也不等等某。”这个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洪亮的声音,“老胡,你要唱死不休战。某偏要唱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同仇同袍,自然要死在一块。”
回头看去,状若癫狂的胡茂祯眼神清明了:“总兵官!”
邢夫人惊叫:“高郎,元爵!”
没错,来的正是高杰,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身后还跟着一百个骑兵,雨水已经将他们身上的铁甲淋得闪闪发亮,这大概是他现在能够收集的仅有的一点兵力吧?
在高杰身边的那匹战马上,则坐着他十二岁大的儿子高元爵。
邢夫人:“元爵,高郎你怎么把孩儿也带来了?”
高杰哈哈大笑:“老子马上就要战死了,夫人,某答应过你们,生生死死一家人都要在一起,今日自然也要死在一块儿。”
“不不不,元爵才十二岁啊,怎么能够死,怎么能够死?”一向强悍的邢夫人流出眼泪来:“高郎,让他走吧,要死也是咱们的事,跟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求求你!”
“住口!”高杰怒喝,指着身边的士卒:“元爵是某的孩子,可他们不也是他们父母的心肝宝贝,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死得,咱们的孩子就死不得。元爵,跟你妈说?”
那个小孩子手中捏着一把小刀,他抬起头来:“娘,我是赳赳老秦,我也能杀敌。”
“儿子,儿子啊!”刑夫人还在哭。
那一百多个骑兵却激动得同时大吼:“愿为总兵官而死!”
“好!”高杰举起右手,等大家安静下去,喝道:“前方就是建奴的主力,等下随我父子陷阵,某将同元爵,高某的独子,你们的少将军冲锋在前,某全家老小今日就死在沙场上,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我三秦子弟腔子里的热血。杀!”
“杀!”一百多把雪亮的长刀挥舞起来,战马也仿佛被这沸腾的杀意振奋,愤怒地用前蹄刨着地上的湿土。
缰绳已经绷得极紧张,马首高高昂起。
邢夫人知道再说已经无用,就同胡茂祯一起跳上了战马。
这个时候下了数日的细雨突然停了下来,头顶突然亮开,有金黄色的阳光从云层之上投射而下。
大地立即变得光影班驳,大风鼓舞昂,掠过江北旷野,无数残破的旌旗飞扬而起,发出裂帛脆响。
终于放晴了,平原上,大江上有白雾气翻涌。
建奴还在推进,哗啦啦势不可挡,满天满地都是涌动的人潮,整片大地都在这脚步声中震荡。
高杰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和儿子,道:“还有片刻,建奴就会推进到距离我三百步的地方,三百步乃是骑兵冲击的距离,咱们就在那个时候冲锋。不用害怕,死并不可怕!”
“爹爹,我不怕,孩儿是少将军,将来是要继承秦军的,早晚会上战场的。”小孩儿不住点头,面上全是金色的阳光。
高杰知道就凭自己手下这一百骑兵,一个冲锋就打光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可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得像一条汉子。
可惜了,元爵才十二岁,他的人生刚开始啊!
近了,三百步,就是现在。
高杰正要松开紧绷的缰绳,让战马冲出去。
这个时候,有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船——援军,宁乡军来了!”
高杰猛地回头,他看到在东面的大江之上,有一支庞大的舰队。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船,从来没有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