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0927章 杞县道</h1>
夜,杞县官道。
秦军管队黄信看了一眼连天大雪,看了看依旧白亮的天空,心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河南一地的气候和陕西老家没什么区别,即便是落雪天,周遭的光线还是明亮,不像江淮一地。一到冬季,要么是连天大雾,要么是冷雨霏霏,永远都是那么混沌。
老实说,这次秦军北出河南,他还是有些高兴的,这里的气候叫他这个老秦人感觉非常舒适。
车队拖出四里多地,到处都是相互扶持的伤兵。昨天建奴的突袭让已经抵达开封的秦军主力大溃。一队接一队秦军从西北那边退下来,简直就是决堤的黄河水。
黄信本是秦军的辎重官,正要押送一队军械去开封,可还没有等开到地头就听到这个噩耗。这个时候再去开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且,队伍已经彻底乱了,也得不到上司的任何命令。于是,他就自作主张命令辎重车前队改后队,后队改前队,朝睢州撤退。
开封乃是中原核心,军事要冲。除了有黄河水道之外,还有四条官道。一条是郑州至开封的郑——开线;一条是许昌至开封的许——开线;一条是从睢州到开封的睢——开线;另外一条就是从陈州到开封的陈——开线。
按说,要撤回睢州走睢——开线才对。可黄信却留了一个心眼,既然开封被建奴袭击,而之前建奴豪格部为了监视河南各方势力和镇压山东曹县的抗清义军,驻扎在黄河以北的小宋集一带。
豪格出开封,为了追击秦军和消灭睢州的许定国部,必然走开——睢线,自己带了这么多辎重车和这么多溃兵必然走不快。说不定半路就被敌人给追上了。所以,他决定不走寻常路,且由陈——开线南下,先到杞县,然后兜一个圈子回睢州。
这个时候的黄信还不知道睢州的许定国已经投降了建奴,做了可耻的汉奸。
从昨天上午撤退以来,黄信一边走,一边收集溃军,到现在,队伍已经膨胀到了一千之巨。人多未必就是好事,人多目标大,很容易就被建奴给发现了。
实际上,整整一天,他至少看到过两波建奴的斥候在队伍后面盯梢。估计建奴也在评估这支辎重队的价值,看是否值得让他们动手吧?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屁股后面跟了一条尾巴的感觉非常不好。而且,说句实在话,黄信这支辎重队还真有些值钱。其中就押有一百具上好的铁甲,和两百把秦军自制的步兵硬弓。
如果让建奴知道,以东北野人的贪婪,会放过这一口肥肉吗?
想那么多也没有任何用处,为今之计只能让队伍快些走,距离开封远一分,部队就安全一分。
好在队伍走了一整天,终于开到距离杞县二十里地的这一片开阔的原野上。据说杞县那边的城墙基本完整,又不是怎么战略要地。只要队伍赶进城去,这一千多弟兄有了城墙的依托,就安全了。
好在今夜天老爷帮忙,大半夜的,天空还亮得诡异,而且这里的地又开阔,正适合车队行进。看情形,再过两个时辰就能进杞县了。
不过,这样的开阔地也方便建奴的突袭。
一种没由来的担忧从心底升旗,黄信摇了摇头,竭力将这份不安隐藏镇定的表情后面。作为这支队伍的头儿,若自己先乱了,还如何让士兵们保持镇定。
“或许,这不过是我杞人忧天吧……嘿嘿,这里就是杞县,也是古时候的杞人忧天的典故所在地杞国,道也应景。”黄信忍不住苦笑一声。
定睛看过去,一千多士兵都麻木地随着车马行进。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走得一瘸一拐,有的人因为实在太疲倦,径直躺在辎重车上呼呼大睡,引来骡子不满的响鼻声。
笑毕,黄信感觉自己一身都酸软得厉害,只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去再不起来了。
可现在却不是休息的时候,听败兵说,开封那边被建奴突袭时,标阁大厅胡将军的队伍首先遭遇到豪格的主力,被打了个冷不防,一下子就退了下来,不要命地朝睢州方面逃跑,将各军丢在后面。
胡茂祯一撤,提督李本深也顶不住退了下来。
于是,整支秦军都放了鸭子,两万大军如同雪崩,散得整个开封府到处都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集起来。
大军崩溃的结果不但是军心士气丧尽,就连这次北伐所准备的粮草器械也都丢给了建州人。
黄信车上的这一百具铁甲和两百把硬弓在平日里也不算什么,可在非常之时也应该能够给兴平伯和秦军一点帮助,必须完整地带回去。
听人说建奴乃是同宁乡军一般,是这世界上最剽悍的军队,其凶残之处比起扬州镇尤有过之。今次,我秦军算是遇到一个可怕的对手了。
上一次秦军输在宁乡军手头,败得极惨,可那不过是咱们汉人的兄弟之争。实际上,战后兴平伯和颖川侯达成和解之后,孙侯爷也是大方,将花马刘的余部都补充进了秦军。如此一来,秦军的实力不减反增。
其实,孙侯爷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考虑到大明朝马上就要面对建州军这个可怕的对手。所以,只要是我大明朝的军队,不管以前究竟有何仇怨,此刻都应该携起手来,共赴国难。
如今,秦军莫名其妙地就溃下来,也不知道元气已经伤成什么样子。
但无论如何,秦军不能就这么完了,从军这么多年,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捏了捏酸软的腰,黄信又想起十多年前,当闯军起事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棒小伙子,扶风的驿站当差,那个时候的自己走起路来蹬蹬蹬就好象是一阵风似的。那一年,城中王婆子给我说了个媳妇,本打算过了年就成亲的。可惜,朝廷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将所有的驿卒都给裁了。没有了生计,我那门婚事自然也就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