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藩封本在卫辉,李闯进河南之后,潞藩就拖家带口地朝南方逃来。这一跑,却跑过了头,直接过了长江,逃到了杭州。
直到留都诸公派礼部官去接他回留都时,潞王等人才匆忙收拾行装再次北方。
大家心中都是后悔,若当初跑得没这么快,或者直接住在南京,说不定潞王已经坐到龙椅上了,哪用这么麻烦。
“怎么可能,今儿个可是王爷的好日子,实话对你说……”另外一个太监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留意,这才强压着面上的笑意,道:“王爷昨夜就没睡过,咱家卯时还进过一次消夜呢……可怜千岁爷的眼睛都熬红了。”
“啊,千岁一个熬了一个通宵?”吃惊地张大嘴巴。
“什么叫熬,你知道什么,千岁昨夜读《大学》读入了巷,咱家去催了几次,都不听。最后,王爷还发了脾气。”
“想不到千岁爷读书这么辛苦,啧啧。李公公,王爷若是做了万岁,肯定是千古明君。”
被人称之为李公公那人眼睛一横:“废话,咱们王爷是谁,那是多才多艺,宽厚仁慈的潞佛子,能不是明君吗?”
“那是,那是。李公公,你可是王爷手头的老人,一旦千岁登基,你自然是要进司礼监掌印的,到时候可得多关照关照小的。”
这句话正好搔到李公公的痒处,顿时眉开眼笑:“你这厮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千岁可是个念旧之人。你我什么都不要想,用心做事就是了。”
“啊,对了,李公公,今日凌晨,礼部的大人们就进城通报,现在都快到午时了,怎么还不见六部官员和勋贵们过来拜见?”那太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李公公,我的左眼皮跳得厉害,会不会有什么不对?”
“啪”李公公一巴掌拍道那个太监的脑袋上,骂道:“你唠叨个甚,说些晦气的话做什么,呸!”
“是是是,李公公,小人乱说话。”那太监急忙轻轻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李公公又道:“你没读过书,不知道朝廷的礼仪,这也不怪你。今日咱家就给你说说这新君登基的事儿吧,首先,百官要先集议,写一份公启劝进,然后再过来接王爷进城。同时,勋贵百官又要备齐仪仗在城门口迎接,这才符合制度。想当年,嘉靖爷进京的时候,不也折腾了一气。杨廷和与他为走那道门进城,还争执了半天。”
见那太监一脸茫然的样子,李公公也懒得再说下去。嘉靖年的就时迄今已经七八十年了,这个粗鄙不文的奴婢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过,这二人的对话还是惊动了屋中的潞王,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李永生。”
“奴婢在。”李公公瞪了那太监一眼,一路小跑着进了潞王的房间。
房间的窗户都开着,还点了灯,照得通明。
却见一个身着红色官蟒袍的白胖中年人正坐在书桌前悠悠地端着茶杯品茗,正是潞王朱常淓。桌上铺上三尺生宣,上面墨汁淋漓。
在房间的一角甲着一口已经脱漆的古琴,显得古色斑斓。一口青铜博山炉中有青烟氤氲而起,中人欲醉,正是渤泥国进贡的上好沉香。
李永生眼尖,就看到那是一副还没写完的《心经》。
潞王乃是书画大家,又极擅音律,这副未完成的书法作品自然写得极好,看起来力道千钧,每一字都黑油油地亮着,看得让人精神一振。
可惜,写到后来却好象有些散了,没有开始那种力度。
“奴婢等方才说话大声了,惊动了王爷您的雅兴,恕罪,恕罪。”李永生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
“李永生……”
“奴婢在。”
可等了半天,潞王却再没有吭声。
“王爷。”李永生大着胆子抬起头,朝潞王看去,却是大吃一惊。
却见,王爷面容上,往日那从容潇洒的神情再看不到了,剩下的却是满面的急噪。再看他的眼睛红得布满了血死,人中处也生了两颗燎泡。
潞王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搓着手,用急噪的语气问道:“现在都什么时候,百官怎么还不来?”
李永生:“王爷,已经午时了。”
“啊,已经晌午了,还没人过来。”潞王声色大变,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李永生的胳膊:“你这奴婢,你说说,会不会又有什么变数?”
即便隔着衣裳,李永生依旧能够感觉到潞王的手又冰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