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这人又是谁……太监?”等田见秀等人上来,李自成看了那个俘虏一眼,不觉呆了呆。确实,这个中年人面步无须,没有喉结,身上还穿着宫装,确属太监无疑:“老田,你带这么个阉货来见额,所为何事?”
田见秀推了那太监一把,笑道:“禀闯王,说起这个太监倒是不得了。此人乃是从开封城中出来的,乃是周王府的人,昨夜带着人马跑去朱家寨,想挖黄河堤坝用水淹我们。炸药都埋好了,还好我军士卒正好在那一段巡逻,就将他们给灭了。”
“炸黄河大堤!”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然后抽了一口冷气。
闯军高级将领大多是陕西人,都知道黄河是怎么回事。这黄河中夹带了大量泥沙,淤泥在河床上,不断将黄河抬高。尤其是在河南一地,更是如此。为了治理水患,历朝历代,国家都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筑堤坝。黄河每升高一尺,河堤也跟着抬高十寸。
几百年下来,这条大河已经变成了一条地上悬河。
据牛金星说,开封城在历史上就被淹过好几次,等水退,整个城都百一层厚实的泥土给盖住了。在现在的开封城下,还有两座开封。
朱家寨一带都是地势平缓的大平原,如果黄河决口,汹涌的黄河水立即就会倾泻而下。到时候,东南方向立即会会边成泽国,几十万义军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好歹毒!”刘宗敏大怒,冲上前去,对着那个太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那太监倒是硬气,也不叫,就那么生生地受着,鼻孔和嘴角不断有血涌出来。
李自成一摆手示意刘宗敏停下来,问:“你是谁,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只用仇恨的眼睛瞪着李自成,却不说一句话。
李自成:“倒是条汉子,虽然你胯下受了那一刀,额也不为难你。此事不用想,定然是高巡抚和周王的主意,想给老子来个水淹七军。可惜啊,还没等你们炸开黄河堤坝,就被我军发现了,老天爷也不站在你们那一边。”
那太监才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闯贼,有种你就杀了咱家。我开封军民众志成城,你们就算拿下开封,也得伤亡惨重,准备十万口棺材吧!哈哈,哈哈,哈哈!”
“带下去!”李自成一脸的铁青。
确实,战局已经开始朝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开封城的军民显然是已经准备与整座城市同存共亡了,正如刚才这死太监所说,就算将来拿下开封,义军也要有付出几万条人命的觉悟。更要命的是,马士营和孙元的大军已经开进开封地界了,最多三到五日,就能抵达战场。对上宁乡军一万一千主力战兵,李自成可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而且,马士英手头还有几万人马?这场战役一打起来,规模必定不小。谁胜谁负,老天爷才知道。
就算运气好,额龙气在身得到老天爷眷顾侥幸赢了这一场,也肯定是惨胜,到时候还有余力再去啃开封这根硬骨头?
最最可怕的是,如果我撤了开封之围去和宁乡军拼命,后头周王又派人去挖黄河堤坝。他奶奶的,到时候,我几十万大军还不都得去喂鱼。开封城中的贼子们死伤那么重,早就丧心病狂了,这种事情肯定是干得出来的。
不但李自成想到这一点,众人也都同时醒悟,面色大变。
无论怎么看,这一仗怕是要打成夹生饭了,而且,闯军一个不好还真容易陷在这开封府回不去了。
李自成突然喃喃道:“如果我们先将部队给撤了,挖开黄河大堤呢?到时候大水一起,整个开封府怕是要变成一片汪洋,孙元和马士英的几万大军就过不来了。”
“啊!”宋献策大惊:“闯王,用水退敌确实是妙计,可大水一起,只怕连开封城也一道淹了,我们不是白忙一场。”
“是啊,如果淹了开封城那就麻烦了。”大家又都同时点头。农民军自起兵以来一向都是以军就食,走一路吃一路,到今年才开始有经营根据地的架势。上次打洛阳,大家可都是吃饱了的,如今好好的一座开封就摆在眼里,城中不知道藏有多少金银,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被水冲走了?
“不会,不用担心!”突然,牛金星大声道:“诸君,若黄河水倒灌汴梁将开封淹了,周王怎么可能派人去挖堤坝,那不是自杀吗?”
“对!”大家都提起了精神。
李自成也霍一声转过头来:“金星,你说说。”
“舆图。”
等到开封地图拿来,牛金星用一根木棍指着地图,笑道:“闯王,诸君,牛某乃是河南人,这开封也不知道来过多少趟,这里的山川地理我却是极清楚的。你们看,这里是开封东面的曹门,乃是开封地势最低处。如果挖开黄河堤坝,大水一起,必然先到这里,曹门城墙极为坚固,都是夯土为质,外包青砖,区区黄河水还是冲不塌的。到时候,大水一来被城墙一挡,必然会顺着城墙分流,直扑东南,最后汇流入睢水。那边,不就是宁乡军庐凤军南京军入豫的方向吗?水淹七军,淹得是孙元。不过,此事还有一点要紧。周王挖开河堤,为了让黄河水顺利回入睢水,以免淹了百姓,挖的口子应该不大。咱们可没有这么仁慈,索性将开子开大一些,让睢水来不及泻洪,将宁乡军一并给捎带了。”
“好!”李自成悚然动容了:“不愧是牛军师,连如此妙计都想得出来。各位,你们觉得呢?”
“牛军师这个主意好?”众将军都纷纷点头。
大家可都是被宁乡军给吓坏了的,能够不同孙元打自然是最好不过,牛金星这个主意正合了大家的心意。
一时间,对牛军师的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牛金星今日大大地出了一场风头,心中也是极为得意,忍不住抚须微笑。他也知道,从今日开始,闯军老人算是真正地接纳了自己,而自己也从此替代了李岩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宋献策还想反对,可想了想,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闭上了嘴巴。
李自成心中一阵爽快,“事不亦迟,宗敏。”
刘宗敏:“末将在。”
“你今夜带着人马挖开朱家寨的堤坝,记住,将口子开大一点。”
“末军领命。”
“田见秀。”
“末将在。”
“下去动员三军,准备明日卯时撤围,将部队带去西面高处。另外,通知一下曹操和革左五营的头领们,让他们也准备撤军避水。”
“是!”
说完话,李自成又看了一眼前方黑黝黝的开封,看着曹门城头飘扬的那面旗帜,忍不住冷冷一笑,“汴梁豪杰,愿从吾游者立于此旗下!黄澎贼子,额真想同你好生会会。等到明日大水一起,外援断绝,额要看看你究竟是何等表情。”
“开封这块硬石头煮了这么久,也该煮熟了。”
他蹲下身子,顾不得光脚丫子上已经沾满了泥土,直接穿进靴子里,披上大氅:“走,咱们移营去西面。”
下了长围,李自成跃上战马,看到土围下扑着一具尸体,热血还在汩汩地流着。
地面上,血泊中是一颗白面无须的头颅圆瞪双目,不是先前那个被俘虏的太监又是谁?
“这个俘虏什么时候杀的?”李自成一愣:“怎么没有听到半点声气?”
一个士兵拱手道:“回闯王的话,刚才这太监倒是硬气,已知不能活,自己就趴在地上,伸长了脖子,从头到尾没有哼上一声。”
“真是一条好汉子!”李自成赞了一声:“不可亏待了人家,将他的尸首扔野地里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