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0630章 大案</h1>
咸咸的海风吹到身上,阴冷天气,皮肤又粘又黏。用力抽动鼻翼,似乎能够嗅到那海水的苦涩。
一个赤膊壮汉吱溜一声从桅杆上顺着绳索溜下来,大声喊:“东南方向,除了水就是水,一切正常。”
他身材看起来颇为瘦小,可落到甲板上,只听到沉闷的“咚”一声,巨大的商船好象也顺着他落地的一瞬间微微一晃。
看了看他身上黑色的结实的肌肉,正在奋力刷着甲板的冷英低声骂了一句:“这个姓罗的就是属猴的,从早上到现在,就没消停过。荆大哥,咱们自从上了船,整天除了刷甲板还是刷甲板,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依我看来,这也就是一艘普通商船。或许和海贼们有些瓜葛,却也就是一条小鱼。这些天来,你我跟着船飘来荡去,能查得出什么来?”
旁边那个叫荆大哥的人也同他一样跪在橡木甲板上,奋力地用刷子刷着。皂角的泡沫层次泛起,在天光下呈现出七彩的颜色。
没有风,船帆懒洋洋地张着。阴暗的天空如同一口锅扣在头顶上,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汗水从荆大哥额头上如雨点一样落下,他那张满是苦楚的脸上全是白色的盐花和水锈。
听到冷英的埋怨,荆大哥压低声音,冷笑着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冷兄弟,确实,这首商船上装的都是普通货物,而且,船上的水手看起来也很普通。不过,嘿嘿,这姓罗的怕不是个简单人物,刚才从桅绳上下来,落地生根。别的且不说,这下盘上的工夫可俊得很啊!”
冷英显然是已经被上船后连日的操劳弄得身心俱疲,意志有些消沉:“荆大哥,我朝片板不得下海,能够在这大洋上走船的,谁不是亡命之徒,谁没有一点武艺傍身?”
“嘿嘿,冷兄弟你却是想得差了。”荆大哥低声耳语:“你看看这姓罗的,他双腿有罗圈,在甲板上走路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踮着脚尖,身子随着波涛上下起伏。而且,看人的眼睛也利得像刀一般,显然是行伍出身,而且是骑兵。荆然我也是在军队里随上司做过几年监军的,这一对招子亮得很。”
“他是骑兵,怎么可能?”冷英忍不住将目光落到那个姓罗的矮子身上。
荆然嘴角依旧带着冷笑:“没错,肯定没错。你看他右手的手筋上有一道箭痕,伤口做三棱状,这种箭,乃是辽东建奴才有的。骑兵策马冲锋,全靠一双脚和一双手,才能站得住马镫,拉得稳缰绳。这姓全的手筋受了伤,自然做不得骑兵。看他剽悍模样,应该是边军老人,而且是精锐家丁。这样的人即便骑不了马,一个管队还是做得了的。嘿嘿,好好的军官不做,跑海上来当一个普通了望手,当商号里的伙计,有意思,有意思。兄弟,咱们这次说不定还真要逮到一条大鱼了。”
说到这里,他那张苦楚的脸上焕发出容光。
经荆然的提醒,冷英提起了精神,一看,忍不住道:“荆大哥慧眼如炬,小弟佩服。不过……荆大哥,这个姓罗的或许有可疑之处,但若说是大鱼,却还谈不上。这商船中的货物真的没看到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还有那余东家,也普通得紧。没有丝毫武艺不说,性子也和顺,有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烂好人的味道。”
“这还不奇怪吗?”荆然鼻子里哼了一声:“走海的,谁不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人。咱们这个东家性子实在太软,换成其他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偏偏这船上的人对他却是毕恭毕敬,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啊,你我查这桩案子的时候,以前何尝听说过余记商号?冷兄弟,咱们小心些。这趟差使走下来,说不定还真要查出一桩惊天大案来。到时候,咱们弟兄也不用在下面苦苦熬了这么多年。”
冷英微微点头,叹息着道:“是啊,咱们在衙门里已经呆了十年了吧。小弟本领低微,也就是混混日子。可大哥你武艺超群,又破了那么多案子,早就该晋升百户,可到现在却还是一个总旗。”
“别提锦衣亲军衙门的事,这船上的人耳朵尖得很。”荆然提醒冷英,然后警惕地看了前面那姓全的汉子一眼。
“是,大哥说得是。”冷英忙低下头去。
没错,冷英和荆然乃是南京锦衣亲军衙门的锦衣卫。荆然是总旗,冷英是小旗,虽然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可二人关系却非常密切。
两人都做锦衣卫十多年了,原本在杭州当差。荆然是南京人,一心想回老家。三年前,他花了些银子走了门子,被调了回去。走的时候只带了冷英一人,可见二人的关系的特殊。
这次两人之所以来到这条商船上,那是因为最近市面上出现了一大批私铸的钱币,这可是一等一的重罪啊!
明朝实行严格的货币制度,从洪武年到嘉靖初年才废止的交钞,再到通行全过的各类通宝。如果有人敢于私铸货币,那就是杀头之罪。
可即便如此,因为私钱之利实在太厚,依旧有不少人冒死伪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