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制说得正是这个道理。”那幕僚略微失望,又提议:“总制,晚生是看明白了,这宁乡军真是太能打了,却不逊色于建奴精锐。此次堵截建奴逃兵实在要紧,可否将宁乡军调来总制帐下听用?宁乡军士气正盛,可乘大胜之机,威慑敌胆。用在关键时刻,定能派上用场。”
一刹那,洪承畴竟有些动心了。可他很快就否定了幕僚的这个提议,低声叹息道:“某和尝不想调宁乡军立即出征,不过,却有两点不可行。”
“还请总制明示。”
洪承畴道:“孙元本是卢象升的门人,卢建斗威望不下于某,让他改换门庭可能吗?而且,孙元此人桀骜不逊,某未必降得住他。且,他如今已经投在刘阁老的门下。在某和一个内阁辅臣之间,孙太初会如何选,有疑问吗?而且,这场功劳是他和刘宇亮联袂打出来的,单就这场功劳,已是盖世之勋。刘阁老精明得紧,自然要将宁乡军牢牢抓在手头,如何肯放出来给某使用。战场瞬息万变,若是建奴狗急跳墙,宁乡军若是吃上一场败仗,岂不是给他们获取的功勋上蒙上一层尘土?所以,若换我是孙元,这仗算是打完了。”
“若是某强调宁乡军,刘阁老自有千番借口推搪,比如士卒疲劳,部队损失太大云云,偏偏你也不好说什么。”
幕僚:“总制说得是,佩服。那么,另外一点呢?”
“这才是关键。”洪承畴道:“按照我朝军队的规矩,部队获取一场胜利之后,打扫战场,安靖地方的职责得落实在他们头上。朝廷每年也拨不下多少银子,部队八九成以上的军饷都要靠军队自凑。我若是强调宁乡军,却是坏了这个规矩。以后,还有人肯听某之命行事吗?”
幕僚恍然大悟:“正是如此。”
军队是吃钱的怪物,朝廷每年发的那点军饷也只够部队吃饭。因此,军队的器械和平日训练所需,都得自筹。一遇到打仗,开拔有开拔银子,和敌人动刀子的时候要发敢死银,战后,无论胜负,还得发一笔犒赏银子。至于伤者的医疗,阵亡战士的烧埋,又是一笔浩大开支。
因此,军队里又个不成文的规矩。军队每打到一地,可自行筹备军饷。打败敌人之后,所有缴获都归获胜军队所有。
以前秦军在山陕对农民军作战的时候也是如此。
当然,明朝军队在对外战争中鲜有打胜仗的时候。所以,许多军队都开动脑筋将主意打到地方衙门头上,比如借府库向商贾摊派……更有道德品质败坏者甚至直接抢劫百姓,杀良冒功。
这次宁乡军击溃岳托部,所缴获的战利品自然归他们所有。而且,解了济南之围之后,城中军民定然还有许多感谢。
你现在将他们调着,让他们放弃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宁乡军非跟你拼命不可。
况且,军队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如果这个潜规则被他洪承畴打破,将来做蓟辽总督时,别的军队难免有所疑虑,把他当成异类。
权衡之下,洪承畴放弃了调宁乡军追击建奴的念头。
那幕僚突然叹息一声:“孙元这次是发大财了!”
是啊,岳托这次南侵,也不知道抢劫了多少财物,这些可都是便宜宁乡军了。只此一役,他孙太初立即就能富可敌国。
洪承畴淡淡道:“该人家得的,你马上写一道命令给孙元,表彰他的功绩。命他驻防济南,安靖地方,好生整顿军队。”
内心中,他突然有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如果宁乡军真的乖乖放弃战利品带兵追击建奴,说不好又会立下什么功劳吧?如此,又如何显出我洪亨九,显出秦军的手段。秦军千里迢迢来京勤王,一箭未发仗就打完了,岂不要变成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