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0425章 视师</h1>
京师,西苑。
夕阳如火,这几日竟然出奇地不冷。
自从小冰河期以来,北方的天气一年比一年酷烈,往年间这个时候,京城已是冷入骨髓。但今年却怪,前一阵子是下过几日连天大雪,河上也封冻了。可一连多日的艳阳天,雪不见了,河水也解冻。
这本是一个不错的气候,可是,各地却旱起来。
新晋的内阁阁臣大学士礼部尚书刘宇亮从西苑走出来,身上全是汗水,只感觉脚下软绵绵的,踏不到实处。
昨日卢象升和杨延麟夜袭后金老营无功而返之后,怒气重重地跑进京城要找杨嗣昌讨要说法。以刘宇亮的观察,崇祯皇帝还是有些怵卢建斗的,本欲先将此事搁置到一边,待到大家都冷静一下,再做定夺。
可就在这个时候,惊人的消息传来,高起潜所率的关宁军竟然吃了一场空前败仗。
不但部队溃散一空,就连这几年关宁军所积累的粮秣物资也尽落敌手。
建奴获得了极大的补充军心士气大振的同时,京城的军队也从这个时候得不到任何给养。这个时候,京城外围,已经没有可战之兵,整个战局可谓是空前恶化了。
到这个地步,崇祯皇帝若想在不闻不问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于是,一大早,圣旨和各道命令如流水一般从西苑中发出去。
皇帝的第一道圣旨是给各部院大臣们分工,让他们各部负责一座城门的防务,谁的防区出了问题,直接惟部门正印官是问。
第二道圣旨,火速檄召洪承畴和孙传庭的陕西军北上入卫京城。这个时候,洪孙二人正在河南安徽湖广一带剿灭贼军残余。但如今京城已经处于危险之中,现在也顾不得南方的贼人了。
这两道圣旨都没有经过内阁,直接下的中旨。如果换成平时,内阁因为权威受到挑战,肯定会直接封换回去。但在这山雨欲来的紧要关头,内阁也顾不得同皇帝争了。
到中午的时候,皇帝干脆将内阁司礼监六部的官员们都召到驾前,商议下一步的京城防御计划。
按说,皇帝刚才发出去的两道圣旨也算周全,全臣们所需要做的不过是做些补充。
不过,崇祯帝分片包干,驱使百官上城主持城防一事却叫大家很不开心。于是,这场廷议不可避免地开始跑题,最后演变成对皇帝的发难。
工部给事中范淑泰本是言官,这个时候却出了个大大的风头。他直接跳出来率先开炮,质问皇帝:“现在敌已临城,朝廷却无定议,不知道是战,还是款?”
这话的意思是,究竟是同后金打到底还是议和,今天皇帝你得拿个准话。
有意无意中,范给事中就将矛头指向了朝中最大的主和派杨嗣昌。
以前,为这事杨嗣昌可没少和东林清流们闹。换成其他人,只要敢于言和,早就身败名裂了,可惜杨嗣昌如今圣眷正隆,乃是崇祯皇帝心目中一等一的信重之臣。而且,崇祯皇帝心目中未免没有效法宋真宗同契丹和议,休养生息的念头,他和杨阁老可谓是两位一体。
对与大臣们对杨嗣场的攻击,自己是装聋做哑拉偏架,将此事搁置不议。
如今,范给事中有旧事重提,崇祯皇帝开始装傻,反问谁人言款。
范给事中回答说:“外面都是如此之说,而且凡有警报,秘而不传,俱讳其事。”
崇祯皇帝没办法,辩解说,这是因为事涉机密。
是战是和,究竟哪个意见才是明智决策姑且不论。可现在形势如此危急,朝廷竟然还没有一个同意的态度,崇祯皇帝不表态,纯粹就是不负责任,这可是一个昏招。如此一来,大家岂不是要思想混乱?
刘宇亮对皇帝这个态度也是大为不满,他本是一个老官僚,翰林院出身。自进入官场以来,没在基层干过,毫无为政经验,做官也做得糊涂。在他看来,只要能做官,做大官,就算是成功。至于国家民族,又管我等读书种子何事?
朝廷议和,好啊,可以不用打仗了;战,也不错,反正流血的又不是我等公卿大夫。
不过,不管怎么着,皇帝你总得拿个准信吧,这么推脱责任是不对的啊!
见皇帝如此说,范给事中鼻子都气歪了。言官的工作就是给大家挑错,皇帝也不例外。
鉴于通州老营失守,粮秣尽落金人之手,朝廷已经拿不出军饷。范给事中气愤地叫道:“戎事在于行法,今法不行而忧饷,即天雨金,地雨粟,何济?”
这语气已经很重了,已经开始对皇帝进行指责了。
下面的官员们一片大哗,也开始符合范给事中,逼皇帝说真话。
崇祯没有办法,只得道:“朝廷何尝不欲行法!”
意思是,我也想过这事,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这无奈的话一说出口,众人同时安静下来。
崇祯皇帝一脸的悲哀,卢象升等人本气势汹汹地要讨要说法,可惜杨嗣昌根本就说一句话,又听到天子这话说得哀伤,卢象升长长叹息一声,眼圈却红了。
皇帝已经这样了,且高起潜大军已经溃散,这个时候再追究昨日高起潜和杨嗣昌的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与其将精力浪费在这上面,还不如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嗣昌反走了出来,开始追究起通州一战的责任。高起潜作为直接责任人,自然要追究的。
这一点,卢象升也是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