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一说出口,不但屋中的其他几个扈从,就连卢象升也变了脸色。
良久,卢象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孙元道:“孙元啊孙元,想不到你带兵打仗当世一流,心思却是如此聪颖慎密,见微知著,一叶知秋,当真让人又惊又惧。还好,你是我朝廷的军官,而不是反贼。”
孙元听到这话,心头一惊,背心有毛毛汗出来,尴尬地说:“孙元当年去中都的时候,却被贼军裹胁过,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逃出来了。”说着,就用尽可能简短的话将当年那桩往事大约说了一遍。
卢象升听完,感慨一声:“不容易啊,不容易。这地方上的胥吏残民害民,国事大多坏在这些蟊贼手头,这才有遍地流民反贼。”
孙元接嘴:“当今陛下乃是尧舜之君,可是,就怕下面的人领会错了圣上的旨意,将经念歪了。”
“却也是一件无奈之事。”卢象升:“孙元,你又如何猜出本官要离开东南?还有,本官要考一考你,我下一步又要去哪里?”
孙元:“东南战事到现在也算告一段落,可北方建奴势头正旺。我朝能征善战的军队又都聚在中原一地,且,我朝对东北用兵鲜有胜绩。想必朝廷也欲扭转此颓势,想调都督师北去,执掌宣府大同军军务事。刚才末将见督师读这本游记,故而一猜。”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竟猜出来了,好个孙元!”卢象升放声大笑起来。
孙元:“这本书上对燕赵地理记录得极为翔实,正合督师之用。只不过没有写完,甚是可惜。督师这次若去北方,不妨将此人带去参赞军务。”
“不行。”卢象升摇了摇头。
“人才难得,怎可错过。况且,此书作者同督师又有渊源,末将不明。”
“此人却是不在人世了,已于去年六月死在河南。”卢象升突然悲苦地摇了摇头。
“什么?”孙元心中叫了一声可惜。
“此子去年游历山西归来,刚过黄河,就遇到了贼军。”卢象升用手抚摩着书稿的封面,眼睛里有泪光闪烁:“孙元,你没去过河南,却不知道那边的情形……过兵过匪,如梳如篦,已成人间地狱。去年某亲率大军在河南征讨贼人的时候,在河南南方山区,走了一整天,竟没有遇到一个活人。当地的城市里还好些,一出城,基本看不到村镇集市。恍惚间,某感觉自己好象来到了三国乱世之中,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说到这里,卢象升突然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打着拍子,大声吟唱起来: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