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过一条长长的巷道,眼前是一座小院子,院外立着许多跃跃欲试的农民军士兵。土坯墙已经被推倒了,里面已经是硝烟弥漫。
又是一阵排枪,就看到一个农民军士兵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身上全是血,显然是中了枪。
小丁拉住他,问:“张老七,里面怎么了?”
张老七认识丁胜,呸一声吐出几枚牙齿,口中有鲜血不断涌出来,一颗枪子将他的腮帮子打了个对穿,说话的声音也含糊不清:“小丁,里面有二十多人,看模样好象是官府的军汉,都提着火枪。他娘的,好惨……有六七个弟兄中枪,被他们捉住了。”
这个时候,费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依旧是无比的苦楚:“外面的兄弟,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是要同你们作对,也不会杀落到我们手头的弟兄。只需你们让出一条路来,我这就放他们出去。”
孙元心中苦笑:都打成这样了,这个费洪还想着息事宁人。
果然,犟驴子就怒啸一声:“费大哥,咱们已经杀了贼军好几个人了。血海深仇,你怎么还想着要和他们讲和?换你,可能吗?反正生死不过一刀,咱们今日就算是死也得死得像个男子汉。”
听到父亲的声音,二丫又要哭,孙元死死地捂着她的嘴巴,低喝:“别出声,既然我来了,就能救你爹爹,凡事有我。”
二丫这才点了点头,不说话。
硝烟散了些,从人缝里看过去,那头,费洪和二十多个手下排成一个三层的小方阵,手中都端着一米多长的火枪,枪机上吊着一根点着了个火绳。
在枪阵之前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捆了好几个俘虏,这些俘虏身上有血不断沁出。因为伤得厉害,有人不住地呻吟,有人大声惊喊:“救命,救命啊!”喊得满面鼻涕眼泪。看他们身上还挂着人头,应该是先前屠城时斩杀的百姓。这群人杀老弱妇幼的时候一个个奋勇争先,等落到敌人手头,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却是如此不堪。
“不许叫,不许叫!”温老三不住地用脚踹着他们。
“火绳枪,三段射,这个费洪倒也知道在战场上该如何使用火枪手。”孙元忍不住点了点头。
“杀进去救人,休要伤我兄弟!”虽然敌人火枪威力不小,自己付出的代价也大,但杀红了眼的农民军还是叫嚷着要朝里面涌去。
因为人实在太多,竟堵在了门口。
突然间,又有一阵排枪射来,弹丸“咻咻”的破空声叫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哄”一声,刚才还奋勇争先的农民军,同时扭头跑来,差点将孙元撞倒在地上。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有人喊:“刘大哥来了,都散开!”
孙元拉着二丫和小丁一道闪到旁边,只见刘宗敏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还带着一百多装备精良的卫兵。同刚才这群普通农民军士兵衣着简陋,很多人手上只有一把腰刀不同,一百多人乃是刘宗敏的家丁,身上都是簇新的皮甲,手执长矛,腰跨雁翎刀,背上还带着弓箭。
刘宗敏看了看眼前的情形,沉下脸来:“混帐东西,都是打老了仗的人,人家都是火器,你们还紧赶着凑上去让人家射。放火不成吗?”
一个农民军哭着走上去:“刘大哥,我哥落到他们手头了,一放火,不把我哥给烧了,那可是我的亲哥啊!”
刘宗敏的怪眼看了看他,一挥手,背后的那一百多家丁同时抽出大弓,“喝”一声拉圆了,指着院子:“咱们自从造反那天起,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弓手准备!”
竟是连自己人也要一同射杀。
“刘大哥,不可,不可啊!”那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哭又喊。
与此同时,又有二三十士兵跪在地上,大声哀求。
闯军的构成大约有三个来源,一是陕西农民;二是山西边军;三是在河南裹胁的人口。无论闯军士兵以前是什么来历,加入农民军之后,都以家庭为单位编在一起,以方便指挥。毕竟,古代中国的方言实在太多,陕西人的口音,山西人未必能够听懂。河南人说起话来,对安徽人而言简直就是外语。
难不成打仗的时候,军队还要给他们配翻译?
所以,一般来说,明朝军队的编制大多是一地一方编在一起,而没有混编。
如此以来,一个部队,士兵和士兵之间一扯起来,不少人都有千丝万屡的瓜葛。至于山西投降闯军的边军,谁不是几代人在卫所当兵,很多人甚至还有血缘关系。
一时间,刘宗敏面前跪成一片。
“那么要造反吗,好,好得很,快快闪开,否则连你们也一道射杀了。”刘宗敏狞笑一声,下令:“弓箭手,方位下移一尺,先将眼前这群碍事的东西给射了。”
“是!”一百多弓手同时放平手中的弓,闪亮的箭头指着前方。
看着他眼睛里的红光,孙元知道刘宗敏会毫不犹豫下令放箭。
他们狗咬狗,孙元自然也不在乎。可费洪等人现在挤在前方的院子里,地方狭小,根本就没有腾挪躲闪的余地。万箭之下,一个人也活不成。
他猛一提气,大喝一声:“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