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征必然涉及到运输问题,于是,雷泰索性让孙元做了粮长一职。表面上看起来,孙元好象是得了一个极大的机遇,从一个普通农户摇身一变挤进了缙绅队伍。
但实际上,如果孙元真的做了粮长,也不需要押送粮米去北京,只需带着队伍走上几百里路,光这一路上的消耗,就能出现一笔巨大的亏空。孙元家徒四壁,到时候也只有去跳河了。
为今之计,只能去找周知县,请他不要派自己这个差使。
孙元现在虽然已经是周知县的学生,而且,周大人好象也很喜欢他的书法。可周象春一年都要收好几十个学生,孙元在其中也仅仅是字写得好而已,并不算是出色人物,要见周知县一面却不是那么容易。
到了县衙门,投了帖,等了大约一个时辰,一个衙役才出来说县尊正好得空,可以见他。但大老爷公务繁忙,叫他不要太多叨扰。
周知县当时录取孙元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事后也不放在心上。却不想孙元这才过了半月又找上门来,加上刚睡醒午觉,有起床气,心中便是不快,问道:“怎么是你,来找本县做什么?你县试刚中,可学问却甚是浅薄。若有心上进,正该在家读书才是。”
孙元忙猛地伏地哭道:“老父母,不知道学生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引得你的不快。大老爷若是要责罚学生,当面教导就是,却为何要派学生一个粮长差事。且不说粮长一职已经废弃多年,就算真要重设,也该由地方上德高望重的缙绅出任。学生德行浅薄,如何当得了此任?再加上学生家境贫寒,若真做粮长,这不是要我去死吗?为了恩师的差使,学生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是无妨。只可惜家中还有老母需要奉养,学生念及亲恩,心如刀绞,请老大人收会陈命。”
孙元在后世可是在办公室政治中锻炼出来的,又做了几年商人,脸皮和内心都锻炼得极其强大,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演技自然是一流。
听他说得哀戚,又提到他的母亲,周知县心中也是难过,惊道:“怎么是你做的粮长,你家无余财,又没有功名,与体制不合啊!你且在这里等等,本县去户房看看,如果没什么大的问题,就免了你这个差使。”
大约是午睡之后,身子有些不得劲,周知县也想活动一下筋骨,就走出了书房自去问事。
听到周知县的话,孙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抹了抹眼角泪花,心中道:还好我来得快,如果迟上几日,等县衙门出了告示,那就完蛋了。孙元啊孙元,你的演技拿奥斯卡奖了。
周知县到了户房,就问起今年解送秋粮的粮长人选究竟是谁,确定了其中就有孙元的名字之后,就让户房典吏将他的名字划掉。
按照国朝旧制,每个地方按照一万石或者一千石为一区设一个粮长。
扬州府是明朝财赋重地,除了盐税之外,田赋在江南地区也算是头几名,额定数字在二十万石。如皋是上县,定而三万石。这次解运秋粮,分为三个区,设有三个粮长。
当然,除了孙元之外,其他两个粮长都是本县乡绅中的头面人物。
户房典吏却不动手,只笑着看着周知县。
周象春心中疑惑:“怎么?”
典吏:“这个孙元的名字可是不能划掉的。”
“不能划掉?”周知县冷笑:“本县堂堂知县,代天子牧民,百里侯,派谁不派谁的差,又有谁不是我能决定的?”
典吏:“他就是不能划掉,这个粮长还必须得当。”
周知县大怒:“岂有此理,你将话说明白了。”
典吏:“让孙元做粮长可是雷主薄的意思。”
“区区一个主薄,难不成还大过本大人?”
“不是不是,县尊难道忘记了,雷主薄往日可是代表着冒家在场面上走动的。”
“是冒副使说的话?”周知县惊疑不定。
“些须小事,冒副使何等高德,怎么可能过问。”典吏道:“大人别忘记了,每年那么多孝敬可都是雷主薄去冒家讨要回来的,这礼数上人家可是从来不缺的。而且,这次输运秋粮,也就冒家赔得起这个本,大人面子上还是要给雷主薄一些的。”
周知县:“恩,就这样吧。”
“那……孙元做粮长一事?”
“你不用管,本官自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