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不必发这般重的誓。”敏心和蔼道,“这几日,那些人,还来纠缠你吗?”
“……是。”白露垂眸,她忍不住接着说,“他们……说要给我说一门亲,是我们村口那张麻子,说他不嫌弃我毁了容貌,要强行带我回去成亲……”
“我知道了,五日之内,你会得到你要的。”敏心朝她揶揄地眨了眨眼。
白露怔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敏心说了些什么,激动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潮红,喜得给敏心又磕了几个响头。
“那么,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这几日不必要就不要出照妆堂了。”
“是!七小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敏心看着白露离去的身影,心里想的却是她下午去找夏嬷嬷时的场景。
“嬷嬷……您,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夏嬷嬷手上给她剥着新鲜的石榴,漫不经心地问。
“我……我和您说的事……”
夏嬷嬷笑了笑,把那一叠晶莹剔红的石榴子放进一只甜白瓷碗里,然后取过一把小银勺覆了上去推到她面前。
她犹豫地接了过来,挖了一勺石榴塞进嘴里,甜滋滋的。
夏嬷嬷取过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手,一边擦,一边镇静地说:“似七小姐这般有宿慧的,老奴却也不是第一次见。”
夏嬷嬷抬头,含笑看过来。那时彩霞明媚,投下缤纷光线,傍晚的日光暖洋洋的,烘得人骨头都发酥。她半张脸隐在窗棂的阴影里,半张脸露在光线下,唇边的笑意淡化了她脸上的皱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她整个人都好似回到了少年。
“我自六岁入宫,到四十七岁受贵妃恩典出宫,大半辈子都在这大胤宫闱里度过。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夏嬷嬷望着敏心,缓缓说道:“宫里宛贵妃娘娘养的小皇子,亦同七小姐是一般人。”
敏心震住,久久不能言语。
第40章出孝·
这日最终,江氏匆匆写就的一封简信交到了霜降手里,霜降挑着灯笼,夤夜去见了她守二门的姑婆,姑婆又把信给了小孙子,仗着人小溜到了设在侯府侧门旁的回事处,给了霜降的二叔。
一封信,辗转几双手,终是在布庄第二日开门揽客前,随着侯府运出的几大箱灿烂斐成的蜀锦,一齐送到了辛师爷面前。
辛师爷揉揉眼睛,望望信笺,又看看蜀锦,喜得咧开嘴高声大笑了起来,惹来一墙之隔邻居的怒骂。
辛师爷笑够了,把衣摆一撩,就招呼他之前灌醉过的那个管事侄儿出门:“走,咱们去东面码头寻摸寻摸。”
自做管事的叔叔蹲了大狱,这人有些傻愣的侄儿就跟了辛师爷过活,他憨憨问:“去东边做啥子事?”
辛师爷大笑推门:“买布!让你不会再饿肚子了!”
这傻侄儿挠挠只有几根毛的下巴,把门锁上,趋步跟上了辛师爷。
敏心把她的安排借夏嬷嬷之口说出来之后,照常过着她的日子,上学放学,沐休课业,针黹女红,稳稳当当地做下去,未曾受到外界丁点儿影响。
有时夏嬷嬷看她,心里也不免感叹,生有宿慧,行事当真要稳重许多。
辛师爷得了江氏送去的那一箱蜀锦,记账记在了借贷的科目,算是门店向东家暂借周转用的。另外连日跑遍的城东的码头,磨破了嘴皮子终于说服了一名掮客,以高出市价三成的银子他手里买下了半船松江细棉,好赖把几家铺子都支应了起来。
却有一件事,是辛师爷和江氏都不曾设想过的。那就是他们家布庄的蜀锦,居然在燕京城里供不应求了。有那格外活泛的人,就用二三十两银子买下几尺半匹的,然后以数倍价转手卖出,自己挣了其中十几两银子的差价,这其中利润,足以令市面上的投机客闻风而动。一时间,江氏名下铺子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每逢开门,说是人挤人也不为过。
辛师爷却也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吓得他赶忙关了铺子进府找江氏商议。
敏心自向夏嬷嬷说清之后,在照妆堂内有时也懒得遮掩了。
辛师爷上门拜访之际,她干脆大大方方地跟在江氏身后一起进去。听辛师爷诉了半天苦水,一面道这铺子一波接一波的状况他一个人难以周圜,一面又道他每日苦于招架上门求购蜀锦的顾客。
敏心直接道:“这有何难?人手不够,那就添,上牙人处招或买几个识字算数管账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再不济,母亲也可派个人去看管铺子;至于上门做买卖的客人,却也不好就这样把他们关在门外,只需辛叔叔辛苦些,做些个签子或是其他什么信物,欲购蜀锦时需执信物才准售卖,每日只发二十枚,先到先得,当日有效,不许转卖,这市面上倒卖乱象不就一肃而清了吗?”
辛师爷惊异地望向她。
话说出口,敏心才恍然觉得今日自己有点放肆,只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再收回来,她就闭上了嘴,眼观鼻,鼻观心,鹌鹑似的坐在那儿,任凭辛师爷再如何追问,她也一句话不说了。
倒是江氏,最初的诧异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和辛师爷商讨铺子经营之事。
提到敏心方才说的解决办法,二人都颇为认可,就接着添加人手和凭信物购买两条路子谈了下去。
商定结果是,辛师爷先以当下铺子的经营为重,或是买或是自己做,第二日就要把这购买信物给做出来用到铺子里去,招人之事却是急不得,寻个靠谱的牙人,让他慢慢介绍。而江氏这里送一个人去铺子里暂先帮忙管账,二人心知肚明,这过去的人,必定是江氏的心腹和耳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