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净大师手持念珠,口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目送这一行权臣贵戚家眷的马车渐渐远去。
小弟子见师父满面春风,不禁问道:“师父,这永泰侯的家眷,难道比前日来上香的谢贵妃娘家更为显赫?”
了净大师呵呵一笑,面上换了高深莫测的表情,转身向寺内走去:“你不懂……”
小弟子挠挠自己新剃过光溜溜的后脑勺,小声嘀咕:“难道是徐家捐的香油钱比谢家多?”
永泰侯府众人一路回到燕京时,天彻底黑透了,好在新月繁星高挂,总有一丝清辉。
大家在二门口下了马车,众人这一路颠簸,皆是累的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程夫人清晨离去前已经安排好了,春华门口几个健壮的婆子抬着肩舆或小轿,早早等着主家归来。
太夫人上了肩舆,疲惫道:“你们也快些回去洗洗罢,今日就不必来请安了。”
众人应诺,简短寒暄几句,都坐上小轿子各自归家。
江氏亦是累及,到得照妆堂门口落轿下来,平日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就走了半盏茶功夫。
江氏见夏嬷嬷年纪也不轻了,随着他们这一来一回也精疲力尽了,就让她自去休息,不必在跟前服侍。
夏嬷嬷谢过。
林妈妈抱着早就睡熟了的敏心进了内室,给她脱了外头大衣裳塞进被窝,又打了热水浸了帕子拧干了给她擦脸擦手。见敏心睡得安稳,才去向江氏禀报。
青雀和林妈妈服侍着江氏泡过一回热水澡,沐过发,这才觉得从足踝自顶心弥漫全身的那股深深疲惫被稍稍压了下去。
厨上的婆子送来了热汤面。虽是素面,但也烧得喷香扑鼻,浇了秋油,炒了新鲜的虾米并蘑菇,另有一叠酥脆可口的藤萝花饼。
夏嬷嬷用小碗挑了一碗面端给江氏,江氏瞧见热汤面,顿觉饥肠辘辘,又想起女儿来。
她问林妈妈:“七姑娘可睡醒了?若是醒了就抱她过来一块儿吃点。这一路也不曾用些点心,怪可怜的。”
林妈妈才要说,绿莺就牵着睡眼惺忪的敏心进来了。
“娘!”敏心一把扑进江氏怀里,把头脸埋在江氏的裙子里。江氏被她撞得手肘蹭倒了桌上的热汤面,滚烫的面汤顿时淅淅沥沥淋了一地,所幸江氏坐得远,这才及时避开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江氏是又气又心疼。招手叫过侍女来收拾着一地的碎瓷残汤,又把敏心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娘亲,我做了一个梦……”敏心窝在江氏怀里,含糊不清地说。
江氏正要问她是做了个什么样的梦,竟然吓成这样,门口忽有小丫鬟来禀:“柳大管事求见!”
江氏和林妈妈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请柳大管事前面稍候,我这就去。”江氏忙叫了小丫鬟去回话,自己则去换过一身干爽的家常衣裳。
出来时,江氏重新挽了发,正要起身,却发觉敏心紧紧攥着她的衣裙,有些哭笑不得:“娘亲要去见客呢。”
敏心扬起脸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泪。
江氏看她自从回到了燕京,一张脸迅速地消瘦下去,如今小脸尖尖,竟然不复幼童时期的童稚可爱了,心下一软,就道:“那娘亲带你一道去,你可不许哭闹。”
敏心点了点头。
厅堂里,柳大管事看到江氏带着七小姐前来,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朝江氏两人行过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恭敬地交给林妈妈,再由林妈妈转递到江氏手上。
“今日燕京城中驿站到了一批来自蜀中的信使,其中有寄到永泰侯府的书信。回事处的管事收了,见封套上落的是江氏的印章,推测是四夫人的家信,就交到小的手上了。不成想今日府中诸位夫人白日都不在家,小的看这信封上有加急的火漆,推测信中应有要紧之事,故而连夜求见四夫人。另有随信寄来的几箱东西,明日再派人送来。”
江氏接过,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赶忙捂住脸,偏过头去,生怕自己立刻落下泪来。
柳大管事识趣地低下了头。
江氏手抚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调整好情绪,朝柳大管事道:“……辛苦柳大管事,妾看这钤印,正是妾娘家兄长的印章。多谢您。”说着,起身朝柳大管事盈盈一拜。
柳大管事连忙起身:“不敢,不敢,这是小的应做的。”
他接着道:“天色已晚,倘若您没有别的吩咐了,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江氏点头:“那就不留您了。林妈妈,代我送送柳大管事。”
林妈妈应了,叫一个小丫鬟提了灯笼来。
柳大管事带着小厮,跟在打了灯笼的林妈妈身后走出了照妆堂。
正屋厅堂,江氏凝神,小心地打开这封隔着云山万重、漂泊千里才送到她手中的家信。
揭开风雨侵袭后枯黄干脆的封套,撕下火红的漆印,江氏抖着手,倒出一叠厚厚的信纸。
这些信纸上墨迹有新有陈,显然不是一天写就,江氏展开最上面的那张,逐字逐句读下去。
渐渐地,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了下来,洇开了墨迹。
“映秋吾妹:久未笺候,弥添怀思,奉违闺范,倏尔逾时……”
第29章旧事·
敏心僵坐在那里,直愣愣地看着江氏读过信后伏在茶桌上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