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个家伙!”容心一张都没开始写,只好自己取来宣纸直尺折痕打格子,又叫柔蓝磨墨镇纸,自己这才咬着嘴唇艰难提笔。
*
镏金鹤擎博山炉里,香篆静静燃烧,细袅香烟腾空而起,没入织锦四喜如意云纹的帷帐。
“媳妇明白了。”程夫人坐在太夫人下首,恭敬答道。
太夫人语调中略显疲惫:“我知你回来没多久,既要接手中馈,又要管一家子吃喝,还要分神帮大郎料理朝中事务,一个人恨不得劈开几瓣儿来忙。若是其他事,我能干的顺手收拾了便是,可今儿个……”
太夫人长叹一口气:“也是奴大欺主啊!若不是我起兴了去看看四郎媳妇,竟不知那些下人是这样糊弄主子的!”而后整个人都往后仰去,一时惊吓了程夫人和杜嬷嬷。
杜嬷嬷赶忙上前扶正了太夫人。
“娘息怒,您身子要紧。”程夫人亦起身上前相扶,“您放心,下晌我就去招了那些人来,该换的换,该敲打的敲打,不叫他们生出轻视之心来。”
“嗯,我叫阿芝把对牌给你,你去吧。”太夫人疲乏地挥了挥手,早已心力交瘁。
这日午后,时近傍晚,天色昏暗,竹桃带了敏心择了一避风檐下堆雪人。
竹桃是个孩子心性,虽比敏心大了近十岁,但对堆雪人可比敏心认真多了,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敏心小小身体里装着二十余岁灵魂的缘故。
敏心和竹桃合力滚成了一个大雪球,正当竹桃苦恼这个雪球该是做雪人的下部好还是上部好时,一墙之隔的小径上被风隐约刮来几句丫鬟们的闲聊。
敏心侧过头去凝神细听。
“……欸你听说了吗?大厨房的何妈妈被捋了差事。”说话的听声音应是个年经的小丫鬟。
“哈哈,这才过去多久,大家都传遍了。”
“你别说,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拿着对牌去厨房的时候,那会子我正在大厨房给我们姑娘要碗牛乳蛋。啧啧啧,何妈妈那脸色,别提多精彩了。”
“我听我们院里的妈妈说了,何妈妈还想撒泼来着,抱着人就啃,有个烧火丫头的耳朵都咬出血了,要不是陈嬷嬷直接让人堵了嘴绑了拖进柴房,那不知道骂得还要多难听呢。”
“我怎么听院里的扫地婆子说,何妈妈住的地方被抄出了好几十两金,还有几百两的银票哩!连给少爷小姐夫人们吃的燕窝都有!”
先前说话的那年轻丫鬟就啐了一口:“呸,要不是她借着三夫人的力坐了好几年厨房管事,哪里能攒下这么多钱。平时还扣得要死,点一碗汤面条就要二十文,厨房又不是她家开的,真是活该!”
这时许是有人注意到了院墙花窗伸出去的海棠花枝,“嘘”了一口:“轻点儿声,到照妆堂了……”
几人敛声,屏息静气地小声走远了。
敏心虽没有听到下文,但这几句对话就足以告知她结果了。
她笑了笑,转头去答竹桃的问题:“雪人的眼睛还是要用扣子……”
果然,从这日晚饭起,她们四房去提饭再也没受过阻扰,不仅不用在屋外干等,还能进去烤会儿火,饮杯热茶,等灶上菜品出锅,直接就热乎地装走了。
敏心装作不知事的样子,但晚上还是用了两小碗饭,比平日多了一倍。
江氏看在眼里,哄睡敏心后,含笑轻抚女儿的头发。她坐在床沿又等了片刻,确定敏心已熟睡后,这才起身披衣回了卧房。
卧房里,夏嬷嬷指挥着丫鬟们紧闭了门窗,升起了火盆,灌了好几个汤婆子塞进床铺暖床。
江氏挥手退了其他人,只留夏嬷嬷和林妈妈。
她朝夏嬷嬷盈盈一拜:“您计划灵通,妾佩服至极。”
夏嬷嬷淡笑,伸手扶起了江氏,客气道:“四夫人不必多礼。此番若不是太夫人突然到访,恐怕也没有这么快见效。”
却见江氏惊讶地看过来。
夏嬷嬷不觉苦笑:“您莫不是认为,太夫人是老奴请来的吧?”
江氏点头。
夏嬷嬷就叹道:“此番既然与四夫人谋划,就本没有打算请太夫人出手。不过一小小恶奴罢了,老奴是想,四夫人应能自己化解这般局面。”
江氏赧然,涨红了脸。
林妈妈忙打岔:“如今太夫人既出手了,结果也是好的,岂不是皆大欢喜。”
夏嬷嬷道:“是。”话语间却想起她来前太夫人说过的话“你也多费费心,好好教教四郎媳妇”。
她暗叹一声,心道急不得,还需得慢慢来。终是告了退,回房去了。
又过了两日,到了正月十五元日,按照先前说定的,这一日正是开家庙、祭祖先、登族谱的日子。
江氏早早便来唤醒敏心,亲手为她装扮好,用过早饭后,携女登车,一路向侯府东北角驶去。
那里,供奉着永泰侯侯徐氏自开国以来先祖的灵位、画像。
如若一切顺利,今日过后,江氏怀中的这块灵牌也将同他的父母、祖父母一道,配享子孙香火,接受后人供奉。
路途其中,敏心掀起轿帘偷望一眼,见目及之处苍翠古木郁郁葱葱,顶尖上一点已露了绿色,充满生机勃勃的朝气。
寒冬,快要过去了。
第21章祭祖(下)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晨光暗淡,倘若仰头望去,西北角隐约还见星子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