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到这里,里间有小太监出来道:“皇上问是不是太子妃跟世子来了。叫进去呢。”
三个朝臣一听,就先行告退。
李尚书临去拉着阑珊低低叮嘱道:“皇上之前发怒,的确正在气头上呢,务必小心应对。”
阑珊答应了,便握着端儿的手领着进了内殿。
从第一艘海船下南洋大获其利开始,皇帝便对海船贸易寄予厚望,所以之前才催促着赵世禛跟内阁,同南洋订了大批的丝绸瓷器单子。
如今原本欲得的银子还没有到囊中,自己的货物先离奇的失了踪,何况钱银上是一回事,另一方面,若真的是给劫走了的,海上倭寇跟海贼这样猖獗,也是狠狠地打了启朝一记耳光,皇帝如何能不窝火。
阑珊领着端儿上前行礼,皇帝道:“你怎么这么早带着他来了,外头风大,别吹着他小人儿家的。”
“这可并不是儿臣想急着来的,”阑珊含笑道:“是端儿早早起来,就嚷嚷着来找皇爷爷。”
说道这里,便看着端儿道:“端儿,你不是说要找皇爷爷的吗?如今皇爷爷就在这里了,你要怎么做来着?”
端儿便撒腿跑到了皇帝跟前,张手把皇帝的腿抱住,仰头认真地说道:“端儿要抱抱皇爷爷。”
皇帝大为意外,不由笑了起来:“你这小孩子……也太鬼精灵了。”
端儿见皇帝笑了,自然知道自己做对了,小家伙就又正正经经地说道:“皇爷爷别气……端儿陪您玩。”
皇帝越发大笑。
给端儿这一搅扰,把皇帝心中的愁闷搅去了一半儿,他领着小家伙的手走到偏殿内,在暖阁的地炕上坐了。
炕上有一架桌子,上面放着一局残棋,皇帝打量了会儿,对阑珊道:“你过来陪朕下一局。”
阑珊忙道:“儿臣并不擅长这个。”
皇帝笑道:“又不是赌大小输赢,消遣而已,怕什么?”
阑珊只好领命上前,就在皇帝对面坐了,跟他对弈。
正如阑珊之前在李尚书府内说过的,她的棋术极为一般,皇帝轻轻松松地赢了她两句,便笑道:“当时在李爱卿家里,你说不擅长棋道,还以为是自谦,不料竟是实话。”
阑珊脸色微红:“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笑道:“倒不是见笑,你这也算是输的光明磊落直截了当了。”
阑珊苦笑道:“输就是输,怎么还有输的偷偷摸摸的么?”
皇帝道:“当然了。你是没见过朕跟杨爱卿下棋。”
阑珊诧异地看他,皇帝道:“不过,朕倒不是说杨爱卿下棋偷偷摸摸,只是他那个人心思太深了,棋道又极精,起初朕还给他蒙在鼓里,只是渐渐地下了这十几二十年,总算也能看穿他的套路,他每次跟朕对弈,三回里头总有一回是赢的,所以朕之前从不怀疑他,后来才渐渐知道,不管是赢还是输,不过都是他故意的罢了,是他仗着棋艺高超,当着朕的眼皮底下设局,要输就输要赢就赢,偏偏朕抓不到他的把柄,只是心里知道而已,所以现在朕等闲也不跟他下棋了,免得受气。”
阑珊听着这一番话,不由笑了。
皇帝眼中带笑看着她道:“所以朕还是喜欢跟你下棋,毕竟直来直去,没什么心机,输赢都一目了然,黑白分明的。”
阑珊笑说:“这么说来,原来儿臣这人见人憎的臭棋篓子居然也还有点儿好处。”
皇帝大笑。
先前因两人对弈,端儿便给雨霁和西窗带了去,在地上玩耍。也不知道雨霁从哪里弄来三只小奶狗,一只黑色,一只黑白色,还有一只土黄,摇着尾巴陪着端儿玩耍,趣致可爱非常。
皇帝看阑珊出神地打量着这幕,便也跟着看了会儿,说道:“端儿进宫后,说起在杨爱卿别院里就有两只狗子陪着他,所以朕也叫雨霁找了这几只过来,他果然喜欢。”
阑珊倒是感激:“还是皇上体贴心细,可见是真心疼顾这孩子。”
皇帝道:“说来也怪,朕跟这孩子格外的投契,见了他就满心的喜欢。比当初看着他父亲的时候还要喜欢的加倍呢。”
阑珊道:“这是他的福气。”
皇帝却叹道:“仗着他还小罢了,朕可以随意的宠他,等他大一些就未必然了。”
阑珊不解。
皇帝收拾着桌上的黑子,淡淡道:“你如何不懂?孩子是不能一味的宠惯的,娇养着宠出来的孩子,就像是给放在室内养着的花草儿,如何成得了大器!”
阑珊心头一震:“皇上……”
皇帝又叹了声道:“就像是他的父亲,也曾差点儿给宠坏了,后来为了掰过来又下药太狠,还几乎葬送了他的命。”
这句话模棱两可的,阑珊却越发骇然: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差点宠坏,难道指的是赵世禛小时候,宫内一度传出要立他为储君那一阵子?
所谓的“下药太狠,几乎送命”,是不是指的为救容妃跪于雪中那一场劫难?
皇帝瞥她一眼,却并不解释,只道:“你方才在殿外跟杨爱卿他们说话,是不是知道了海上的事?”
阑珊勉强道:“是,已经知道了。”
皇帝道:“你怎么看?”
阑珊道:“杨大人说要派人过去,想必兵部也自有调度,儿臣怎么敢过问这些朝堂之事呢。”
皇帝说道:“假如你现在还在工部,你会怎么做?”
阑珊的双眼微微睁大:“皇上……”
皇帝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地上,端儿抱起那只土黄的小狗,露出那狗子粉红色的肥肚皮,其他两只小奶狗凑上来,摇着肥短的尾巴向主人示好,黑白色那只前爪立起搭在端儿的膝头,伸出舌头去舔他的小手。
阑珊敛神,终于沉声说道:“若我在工部,必会请缨。”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