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海鲜市场的陆远洲,是乔初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一向对自己百般迁就,粘人起来又像是个离不开她的孩子。但对自己的父亲,他却像是浑身带着刺的战士,有种随时都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狠戾。
她并没有任何立场去劝他大度,因为即使了解了他的过去,她也无法完全感同身受的明白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她也清楚,陆远洲并不会因为对父亲绝情,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到头来,他也只能陷在憎恨与自责中不断循环罢了。
乔初想着想着,自己也红了双眼,连陆远洲从外面回来了都没听见。
“干嘛呢?发什么呆?”
陆远洲拎着一个塑料袋在她身边坐下,从袋里掏出一袋冰块和一瓶药。
乔初自觉的将小腿搁到陆远洲的腿上,陆远洲将冰块敷到她的伤处,后者被冰的缩了缩脚。
陆远洲见状,起身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将冰块包住,又重新放了上去。
“陆远洲,” 乔初看着他垂下的长长眼睫毛,有些犹豫的喊了他一声。
陆远洲抬眼,“嗯?”
“你好些了吗?”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些了,别担心。”
陆远洲冲她笑了笑,那样子似乎真的在说,他很好。
“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远洲问。
“还好。”
“那就是有一点?” 陆远洲敏锐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那个人?”
乔初内心纠结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你会不会怕我?”
陆远洲问完垂下头,似乎很怕听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我怎么会怕你呢?” 乔初往前坐了坐,将身体靠到陆远洲身侧。“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有点担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我的脾气。”
“我明白。” 乔初抱住陆远洲的手臂,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除了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安慰他,只能陪他坐的更近些。
“他总说不该把我生出来,他总说是我妈故意要生下我,就是为了牵制他。”
陆远洲苦笑了一声,“你说可不可笑?是我自己要生下来的吗?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出生。”
“你不想遇见我吗?” 乔初在他耳边呢喃道。“你不是说下辈子要跟我一起做人吗?”
陆远洲眉心一动,笑了笑,“是哦……我不能后悔,后悔了就没法遇到你了。”
“嗯,” 乔初抬起脖子亲了亲陆远洲的脸颊,“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很开心。”
陆远洲喉结动了动,望着乔初轻声道:“真的?”
乔初眨眨眼,“真的。”
陆远洲紧紧抱住她,“那我这辈子可能是为你而来的。”
-
从海亭回来后没几天,乔初接到了城南派出所的电话。负责她案子的陈警官通知她,蒋连找到了。
“他什么都不愿意说,非要见你,他说要你来了他才开口。乔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过来一趟。我们现在手上的都是间接证据,如果他能认罪,对我们后面的批捕会有很大帮助。”
乔初有些犹豫。
在她记忆中的那个蒋连,早已不是陪伴她六年青春的那个男孩,而是歇斯底里扇着她耳光掐着她喉咙的那个丧失理智的男人。
虽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已经渐渐淡去,但每每想起那个夜晚,她都会忍不住后怕,如果陆远洲当时没有进来,她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但案件走到这一步,临时退缩,似乎又有些白费了之前的努力。
听说蒋连被拘留的消息,乔哲良和孟书琴连夜赶到了江临。孟书琴说什么也不愿意乔初再次面对那个差点置她于死地的男人,乔哲良和陆远洲则更尊重乔初本人的意愿。
思索再三,乔初还是决定去见蒋连一面。无论结果好坏,就只当是给这个事情好好的画个句号。
第二天一早,陆远洲和乔家父母陪着乔初来到派出所。
等候室里,蒋家父母满脸焦急的等待着。
几个月不见,蒋宏毅似是比从前苍老了许多,一脸胡茬显得十分憔悴。就连一直丰腴的蒋母,也明显的瘦了不少,完全没了之前的那种富态。
自从蒋连落网,老两口就带着律师在派出所连夜等着审讯结果,连家都没回。
蒋宏毅从律师那里得知,现在警方手里的都是间接证据,只要蒋连坚持不认罪,这案子未必能走到检察院那一步。
离审讯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蒋宏毅渐渐觉得有了些胜算,心情也稍微的放松了一些。
他并没有注意到乔初被陈警官带进了审讯观察室,陪着她一起进去的,还有陆远洲。
进门前的那一刻,乔初还是紧张的死死抓住了陆远洲的手。
陆远洲搓搓她的手背,和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在这,别怕。”
单面玻璃的那头,审讯室内只放了一张桌子,墙上写了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蒋连两只手腕被拷起,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头埋得低低的,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睡着了。
“准备好了吗?” 陈警官走到审讯室门口,转头问他身后的乔初。
乔初点点头,看了看陆远洲。在对方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跟着陈警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