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闻言利索把手里提着的犯人,往城墙前凹处一推,然后抽刀,劈手直愣愣稳插再那犯人脑袋旁。
副将样貌生得凶神恶煞,配着这幅随时要人命的狠厉举动,霎时镇住了城墙下喧闹不休的百姓与将士。
周遭噤若寒蝉。
容温面无表情往前一步,浑身端肃,直视城墙下众人,一字一顿郑重道,“今日我来,只为澄清一件事。”
“三日前黄昏,银佛倒地,诸位都怪责我的额驸,科尔沁部班第台吉,称皆是他挖空莲台,兵围圣寺惹的业障。科尔沁郡王府家资不丰,确属实情。但我的额驸,却决计不会缺从莲台底下挖出来那些许白银。他若需得着,我自有偌大一个公主府拱手赠给他。”
“那日,台吉之所以兵围银佛寺,全是为了捉拿出卖归化城,引得噶尔丹长驱直入攻城的真凶。”
副将机灵的把那犯人的头扯起来,让下面百姓看清犯人的脸。
有那眼神好的百姓,已惊叫起来,“是魏昇,那个魏二爷!”
魏昇扎根归化城数年,邪|淫无礼,欺压百姓的名头可谓响亮。
一见是他,结合容温方才的解释,百姓还真就将信将疑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魏昇先是被班第手下的人严审了好些天,折磨得浑身没一处好皮肉。
后来,班第知晓了清军去向,整日事忙,自然也不会再在他身上费心思,任其自生自灭。
今日容温派人去提他时,他已饿得奄奄一息,分不清黑夜白日。
心里正盘算着,不如选个时机开了口,搞点吃的,至少能当个饱死鬼,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谁知根本无人再逼问他,他被弄上囚车,一路到了带到了城墙。
这会儿,听过容温的话,他总算理清了前因后果。
他今日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眼前这位貌似温良的纯禧公主,打算让他给自己额驸当替罪羊!
“不是我,不是!”魏昇也不知从哪里蓄起来的力气,忽然拼命挣扎,扯着破锣嗓子大叫起来。
副将立刻要去捂他嘴,容温云淡风轻的摆手,示意不必。
但言语上,却是立刻提高嗓音岔断他的话,义正言辞逼问,“怎就不是了?我听额驸说过,当日捉拿到你时,你正蜷在莲台那个洞里面。你说,我可有攀诬你?”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事实全错了。明明他是被容温硬塞进去。
魏昇浑浑噩噩望向容温,心知她是在刻意误导百姓,面上狰狞之色尽显,带着玉石俱碎的癫狂,高声冲城楼下喊叫,“我是在莲台里没错,但却是和纯……”
一粒细小的飞石不知从何处射来,正准魏昇嘴里。
他呕出一口鲜血,余下的话化作无数不甘心的呜呜声。
城墙下的百姓隔得远,自然看不清这般细微的动静,也不关心魏昇为何会吐血。
他们只记得魏昇前面那句——他是在莲台里被捉拿的。
这是实打实承认了容温澄清的话。
容温不动声色往城墙青石阶出斜了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只能收回目光,按计划把这场戏唱完。
台下百姓已然动摇,争论不休,但始终没有盖棺定论。
容温闭闭眼,忽然抬手取下头上象征皇室地位的金塔朝冠,正正摆放在城墙上。
“我知道,仅凭言语取信于人,难如登天。所以,今日,我以公主名义对长生天起誓,若我方才有半句虚言,诸位先前咒骂额驸的所有恶言——出你口,应我身。我之结局,一如他!”
话音落,副将的刀,毫不留情挥过魏昇的脖颈。
乱蓬蓬的脑袋,混着鲜血,咕噜顺着城墙滚落在地,吓坏不少胆小的百姓。
容温死死掐住手心,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仔细擦干净朝冠顶上,那颗被血迹喷涌脏污的大东珠。
东珠采自东边满洲,清室起势的地方,被宫中所喜,用作朝服冠冕上镶饰。
平心而论,实则南边海域里采出来的南珠,比之东珠更饱满莹润。
但因为东珠来的地方占了所谓气运,遂享尽推崇。
珠子如此,人亦如此。
若没有这层金贵的公主身份加持,哪怕容温智计滔天,今日情形,也无法取信这满城的百姓将士。
想来,有些东西,真是从出身便决定了的。
容温把朝冠戴回头上,慢慢走下青石阶,不出意外,在缓步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肯定几日没合眼了,眼底血丝密布,发髻散乱,周身狼狈得紧,脏兮兮的模样与盛装打扮的容温堪称云泥之别。
可这人不但脏兮兮,心里还很没数。
竟然在看见容温的第一时间,气势汹汹大步上前把容温裹入了怀中。
“真臭。”容温委屈地扯着他的发梢,把脸迈进他怀里,“可是我想你了。”
第67章
晨钟暮鼓, 落日熔金。
古朴青石城楼阶上,年轻男女相拥的身影被拉得格外长。
那句想你,亦由夕阳镀了层细腻光影。
似光阴流转后, 馈赠所有透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