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驸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容温示意桃知下去,自己缩在床上,来来回回把这管紫毫笔翻转了数十次,也没看出任何玄机来,气得都想把它的毛拔了。
冷不丁的,笔从手里脱落,见笔尖淡淡扫过锦被上那朵迎春花时,容温灵光一闪,倏然笑起来。
——明白了。
明明想让她给他写信,偏偏又死要面子不肯说破。
这暗示。
这人。
啧。
此刻,死要面子的某人,正指使乌恩其干不要脸的事。
乌恩其犹豫,“台吉,我们先锋军,军中斥候职责本是提前出动,去探路探敌情等。你这让我们倒回去,探自己人,还偷东西,这不好吧?”
班第横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所以……”乌恩其不忍直视,“这就是你让斥候偷换走所有行军图的理由?”
第52章
草原千里碧色茫茫, 地标少见, 极易迷失方向。
班第仗着对身后大军排兵布阵的熟悉程度, 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灯下黑。
面上派人回去通传先锋军探路消息, 实则暗中指使了最厉害的几位斥候返程, 悄然潜去大军主帐,把做过手脚的地形图与行军路线图偷换了。
甚至连达尔罕王及另几位将领随身携带的几张小图, 也被斥候找机会给掉包了。
但草原上长大的人, 辨路的方式从来不仅是靠着几张牛皮图。
——太阳、月亮起落的方向;草木的长势;蛇虫鼠蚁的生活习性;风向及天气状况;朝东南开门的牧民毡包;甚至连有些战马,都会辨认方向。
为防后面的大军起疑心,班第带着自己满脸迷茫的五千亲信先锋军, 一路大摆迷阵。
势要让原本大军预备行进的正西方向, 不动声色歪曲成西北方向。
把草木挖出来换个方向埋进去;捉蛇虫鼠蚁顺便在给它们安个新家;软硬兼施忽悠牧民把毡包开门改个朝向;还隔三五步, 便往茂密草甸中, 放几株不易让人察觉的药草,来暂时迷惑战马的嗅觉, 让它们无法辨认方向。
太阳月亮的升落与风向等自然条件, 实在无力插手。班第便一路买通牧民,让他们以慰军为由,在草甸上烹牛烤羊,故意以吃食香气搅乱风向,迷惑大军,顺便让牧民不动声色‘纠正’大军辨认方位。
乌恩其为班第种种缜密安排咂舌之余, 终于开始迷惘与哀伤了, 停了给毒蛇搬新家的大黑手, 神秘兮兮凑近班第,有理有据,苦口婆心劝道。
“台吉,叛变这等大事,关乎部落存亡。属下认为,你还是得与王爷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你这样连蒙带骗,逼上梁山,可是大大的不妥。远的不说,就郡王那关,你便不好过。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整天挨长辈的抽打,这也说不过去不是!”
看班第的安排动向,先锋军内早是疑窦暗生——认为班第为噶尔丹买通,有意随噶尔丹一同变了大清的天日。
所以才会暗中更改大军行进方向,故意拖缓大军增援的行程。
科尔沁虽名义上依附大清,但部落中的兵勇限于清室颁布的封关令,如同牛羊一般被圈养在草原,这辈子连关内的门槛都未蹭到过。
与其说他们忠于大清,不如说是忠于王族博尔济吉特氏,忠于强者。
所以,哪怕他们明知班第行事古怪,也未曾有人起过去后面大军主帐告密的心思。
班第是王族,更是草原人人敬佩的强者。
班第斜乜了眼难得正经的乌恩其,弯刀一挑,斩了那条趁乌恩其说话间,意欲攻击他的毒蛇,望向远处瓦蓝天空漠然道,“你说,按我们当前方向行进,最终会到何处。”
“最终……”这乌恩其还未曾想过,他心思全花在班第‘伙同噶尔丹谋反’上了。
乌恩其随手抓过斥候从大军主帐换回来的正确牛皮图,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不敢置信道,“台吉打算……”
班第一个冷眼扫过去,乌恩其艰难的把剩余话头咽回了肚子里。
班第这番费尽心力的遮掩,在行军的第十日终是被戳破。
戳破班第的不是别的,正是附近一座庙宇宝塔开门的朝向。
草原上庙宇、宝塔的正门门窗多向南开。
班第能让牧民毡包改朝向,却无力在短时间内,把修建齐整的庙宇宝塔改了。
达尔罕王与多罗郡王等人大怒,传信先大军行出二十里的先锋军原地驻扎待命,不得再有任何妄动,等待大军会和。
乌恩其闻信,勉强按下满眼的幸灾乐祸,贴心的给班第准备了伤药,甚至还问班第可要穿件软甲藏在袍子里面。
班第不为所动,并冷酷的附赠了乌恩其一个“滚”字。
半个时辰后,面色铁青的达尔罕王与多罗郡王一行至,班第率部亲迎。
多罗郡王手里的马鞭虎虎生威,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未落在班第身上,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孽障,还不滚进来!”
达尔罕王、多罗郡王兄弟先后入了主帐,其他随行王公贵族与将领见状,纷纷准备避退。
此等大事,自是博尔济吉特氏王族内部先行商议。
他等此时跟随进去,未免太不识趣了。
“诸位留步。”班第朗声唤停,正色道,“请诸位进帐共商大事。”
走在前边几步的达尔罕王听见他这话,顿了顿,与多罗郡王对过眼色后,索性高声把人都唤了进去。
众人进去,才发现班第对今日局面是早有准备,帐中已大大方方摆着一副牛皮图纸,如今的行军路线已精细标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