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教导皇子公主,莫要去危险之地,行危险之事。
容温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却也惜命,避害成本能。
班第身上有“大害”,得避。
她熬了十多年,熬过了宫廷诡谲与皇帝的阴谋算计。不愿在方得自由之时,为了戏台上唱的儿女私情、同生共死,再过那种提心吊胆、费心筹谋的日子。
所以,哪怕她看见了班第把真心捧到面前,甚至偶然间还会为之沉沦。但到最后关头,却一律选择装傻充愣,故意忽视。
有时,独善其身与自私怯弱,本质其实没什么不同。
容温垂头扯了扯唇角。
——真要说不同,大概是多了层遮羞布。
就在容温发呆的间隙,班第已经纵马,疾风火燎的在小镇上跑了一个来回。
容温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紧接着,班第便掀了帘布阔步进来,把一只大红皮包袱扔在她面前。
容温看他换了身崭新袍服,猜到包袱里是给她的新衣裙。
不过,鉴于班第上次买错东西闹的尴尬,容温确认道,“衣裙?”
班第略一颔首。
容温还是不放心,上次包袱里那条羞煞人的半透明红牡丹肚兜也是‘衣裙’,遂反复确认,“老板娘只是给了你衣裙?”
班第闻言,面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双眼微不可察往自己胸前扫了一眼。
那个老板娘把店开在青楼边上,能是个什么正经人。
他这一去,老板娘逮着机会便给他推荐‘好物什’。还一脸娇笑的与他说,看容温走姿,便知道是个大姑娘。
如此轻薄,气得他险些拔刀。
老板娘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见他面色不妙,赶紧掏了盒什么膏给他。说是能缓解姑娘破瓜的痛楚。
他虽心知与容温莫要纠葛才是真的对她好,最后却鬼使神差的用拔刀的手,把那什么膏接了过来,好生揣在怀里。
大概是冥冥之中认定,他与她——没完!
第40章
蒙古人虽多习惯住毡包帐篷, 但这坐落着科左中旗掌旗札萨克王府及纯禧公主府的花吐古拉镇,明面上以镇为名,实则占地大小与关内普通城池不差什么。
在花吐古拉镇的东南方向,还特地仿造关内城郭, 筑了厚壁巍峨的青石城墙及三扇红漆金铆拱弧大城门。
但平素城墙之上, 极少有兵勇站岗瞭望。
这些从小长在马背上的兵勇, 还是更愿意策马绕着自己的家乡巡视。
说来也巧, 容温与班第并骑进花吐古拉镇时,城墙之上既无兵勇值守,也未曾在镇子外围见到巡逻的卫队。
容温暗自纳罕时,班第的脸已是黑沉一片——显然对兵勇懈怠巡守很是不满。
只见班第下颌紧绷, 一夹马腹, 身下的马儿疾风似的朝纯禧公主府奔去。
大有把容温扔回公主府,便立刻去找人算账的架势。
容温单手虚捂住被风撩起来的发丝, 一双眼灵活的四下张望。
她入蒙古那日, 也是从东南方向城门口进来,直穿过花吐古拉镇的主街,抵达位于街尾的公主府的。
但当时她正在病中,且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碍于‘皇室威严’,她根本没机会好生瞧瞧这处她将要住上许多年头的地方。
——白顶毡包整齐列在街道两边, 高低不同, 错落有致。一眼望去, 犹如白浪起伏。
街道两侧, 用长杆子在蒙古包前竖着招展幡子的是酒家与香料铺。三五小童绕着长杆,追逐嬉闹。
不远处临时搭出来的木台边上扎着一圈儿五彩小旗。
扮相喜庆的男女踏着胡笳与马头琴奏出的长调乐声,载歌载舞,搏得围观百姓一片叫好声。
街角半蹲的汉人行商,正扯着一口不甚流利的蒙语,比手画脚的与带着小孙子前来易物的牧民谈生意。
花吐古拉镇与容温想象之中,区别甚大。
没有她曾在太后口中听来的血腥杀戮,蛮横抢夺,不通教化。
除了街边的毡包与百姓的衣饰,这里瞧着倒是与关内集镇别无二致。
称不上繁华,但足够热闹、安稳;说话行事确实粗鲁不羁,却未曾见谁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
瞧着街边说笑自如的百姓,莫名的,容温想起宝音图的养父母。
——那一对恩爱敦厚的夫妻,眼角除去和善之外,难免捎带被草原寒暑、游牧迁徙、清贫困境磋磨出来的愁苦。
从苏木山到花吐古拉镇这一路,容温见过的每一位牧民,音容之中都透着与他们相似的苦难缩影。
可住在花吐古拉镇的百姓没有。
他们高声笑闹、欢呼满足、自在顺意。
此处,仿佛是——千里碧色中的桃源。
容温胡思乱想之际,公主府的红墙绿瓦已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