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郡王府能送太后这般茂盛的一盆干枝梅,想必是数月之前便在劳心这份礼物了。
在太后着个位置,什么没见过。收礼贵重在其次,走心才是最紧要的。
太后眼眶泛红的围着干枝梅瞧,妃嫔们围在一旁殷切劝慰。
容温见妃嫔们争先恐后表孝顺,自觉退离几步,把太后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抬头,便见同样从人群中抽身而出的宜妃。
宜妃已到而立之年,但姿容笑貌,却似十七八的年轻姑娘一般鲜活明研,风情尽现。与她身上那袭耀目的绯色蝶戏百花宫装相衬,煞是好看。
宜妃微不可察的给容温使了个眼色,然后径直出了殿外。
容温隔了片刻,才抬步跟上去。
两人如从前一般,在寿康宫侧不引人注意的古树敞轩碰面。
宜妃一见容温来,便笑道,“收拾这处的奴才昨日定是偷了懒,这锦垫濡湿,坐不得。咱们就站着说几句话吧。”
“宜娘娘。”容温先唤了宜妃一声,便自然往她身边凑,眉眼含笑的夸道,“宜娘娘今日这身衣裳格外好看,不过,还是没人好看!”
“少来。我今日可没带吃食,喂你这个小馋鬼。”宜妃毫不客气的戳了容温额头一下,利落道,“行了,待会儿太后该找你了,我长话短说。”
宜妃一脸正色,问道,“玉录玳,你近日可有发现皇上对你格外好?”
玉录玳是容温的满语乳名,意为碧玉鸟儿,宫中只有自幼暗地里关照她的宜妃会这般唤她。
“确实。”容温想起来时坐的金顶轿,毫不犹豫的点头,她与宜妃之间,也没甚好遮掩的,耿直问道,“宜娘娘可是知道了什么?”
“不知。”宜妃美目微眯,若有所思,“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我对皇上的了解,这其中必然有鬼。”
容温暗自咂舌,宫中怕也只有宜妃敢这样评论皇帝了。
不等容温搭话,宜妃又顾自道,“都这个时辰了,皇上还未动身带额驸来寿康宫,今日可是在寿康宫给你准备了回门家宴的。”
按理,皇帝接受完新额驸的叩拜,便会带着其前来寿康宫,参加公主的回门家宴同乐,绝不会无故耽搁这么久。
容温揣测,“额驸于皇阿玛有救命之恩,皇阿玛素来看重他……”
“你想说他二人闲聊忘了时辰?你当皇上身边那么多宫女太监都是摆设么?”
宜妃打断容温,恨铁不成钢道,“明知皇上有问题,还给他找理由。你当他是亲阿玛,他只当你是和亲公主。脑子拎清楚些,少在我面前犯傻,当心我教训你。”
宜妃连珠带炮的往外滚话,“实话讲给你听,自那日多罗郡王一行前脚刚出京城,后脚皇帝便把班第召进宫问话起,我便怀疑皇上与班第之间藏了事情。”
“当时我只当这是男人间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秘政事,未过多留心。直到今日见你乘着金顶轿到寿康宫谢恩,高调得宠过了头,简直堪比从前太皇太后所出的几位大长公主。我才隐约觉察,皇上与班第所谋之事,或许与你有关。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想想,是也不是!”
宜妃不光说话干脆爽利,动作也很是利索。转眼之间,已走出数十步。
容温半敛着眼,轻声唤了句,“宜娘娘,多谢。”
宜妃脚步不停,也不知听见没有。
容温望着古树发了会儿呆,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循着来路,回了寿康宫正殿。
正巧,太后赏完了干枝梅,正四处寻她。
太后又拉着容温说了好一会儿子话,皇帝才领着班第姗姗来迟。
第14章
容温的目光悄无声息掠过皇帝与班第二人,最后落在太监高举的明黄九龙华盖上。眨了眨眼,遮住一闪而过的黯淡。
她信宜妃所言,皇帝与班第之间藏了事情。
否则,该何以解释——为何多罗郡王一行前脚刚出城返旗,后脚皇帝便把班第召进了宫。
虽说,皇帝把她许嫁给班第的本意,便是看重班第手握实权,能调动科尔沁的精兵助大清伐噶尔丹。
可如今班第腿伤留京,手中权柄早已尽数转交给多罗郡王。皇帝若有要事商议,也该暂留多罗郡王,而非把伤病未愈、无法领兵且正在婚期休沐的班第急召进宫。
偏偏还把时辰选得那般凑巧,像是——刻意在用多罗郡王返旗弄出的大动静,遮掩宣召班第入宫的事实。
如此种种,与她近来屡获盛宠究竟有什么牵连?
事到如今,容温可不敢继续相信,皇帝突如其来对她千般好,单纯是为了补偿那日粗简的婚仪。
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这场回门礼家宴确实办得风□□派,甚至有几处地方,器物逾制了。
可太后、皇帝都没说什么,自然也没那个不识相的去触霉头。
容温笑意清浅,娴静有礼。闲谈说笑,游刃有余。
班第面色冷峻,寡言默然。却进退得度,句句都在点子上,哄得同样出自蒙古的太后开怀不已。
直到宫门下钥前,两人才在太后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宫回府。
如来时一般,两人共乘舆车。
只不过,班第应是吸取先前的‘尴尬教训’。这次倒没把辎车与横凳摆成一前一后的座次,而是坐到了舆车右侧,半边俊脸对着容温。
许是瞧习惯了,容温倒不似早上那般避讳他周身的戾气。略略扫他一眼,径直出声吩咐车夫。让车夫绕开烂路,另择一条路回府。
班第闻言,略有些意外地转眸睇向容温。
容温已自顾敛上眼,半边身子靠在软枕上,留了个皙白如玉的侧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