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露出一点笑意,又沉沉睡去,睡着前她还感觉的到郑福山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一直没离开。
似乎是被母亲醒来而吵醒,郑福山之前一直没有感受到的第三个孩子也动了,轻微到差点被忽略的触碰感在郑福山的指尖传递。
郑福山感觉到了,那不知名的不安感却更加浓厚,他隐约有一种预感,明天中午恐怕不能保全母子四个了。
习武之人的预感,总是那么的准确,这样的预感能让他们避开很多危险,更多的却是无力回天的苦痛。
裴半仙如约而至,看过了郑福山准备好的东西,打发男人去厨房烧水,产房里只留了裴半仙和郑慧慧两人。
郑慧慧现在还觉得心惊肉跳,居然要刨腹取子?!要划开肚皮把孩子拿出来?那人不就死了吗?
但她听堂哥说要是不刨腹,嫂子和肚里的孩子都活不成,现在最起码还能抱住一个。
原本听闻是三个孩子,她还高兴来着,这样丰海那孩子就有兄弟了,以后不会孤孤单单的,转头就被这样惊险的消息砸昏了头。
此时是强打起精神,压下心里的不安,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不至于腿软。
刨腹都是由裴半仙一个人来做的,她要做的只是帮忙递一下东西,取出来的孩子也交给她来。
她生了五个孩子,对接生也算是有经验的,利索的给孩子洗干净,抠出嘴中的污物,拍拍孩子的屁股,听到孩子哭声洪亮,放下心来,用襁褓裹了放在一旁的小床上。
第二个孩子也如法炮制,两兄弟都哭的很有力,看上去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也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但到了老三,郑慧慧的心忍不住往下掉,这也是个小子,但他的个头太小了,比前边的两个小了一圈,眼睛紧紧的闭着,浑身红通通的,又隐约透着青黑。
郑慧慧抓紧速度,抠出孩子嘴里的污物,来不及清洗就拍打起孩子的屁股,连着拍打了几次,孩子终于哭了。
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赶紧洗一下就裹了襁褓,然后赶紧去给裴先生帮忙。
裴半仙其实也不需要她帮什么忙,伤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正在缝合,你去看着孩子,千万盯紧了。
他这话一出,郑慧慧蒙了一下,赶忙又去盯着孩子,三个孩子都还好好的躺在小床里,只是已经不再哭了。
她看着老三,总觉得这孩子有些不对劲,伸出手去摸孩子,孩子动了动嘴,她才放心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三的动静越来越慢,几乎隔很久才会动一下嘴巴,郑慧慧有些急,她忍不住抱起孩子,裴先生,裴先生,你看看孩子!
那边裴先生刚缝合完伤口,正在洗手,听到她的话赶忙过来看孩子,只是这一看,他的眉眼便皱了起来,放下他,解开襁褓。
说着话,他取出银针在火上燎了一下,又用沾了烈酒的帕子轻轻擦拭过,然后在孩子身上连扎了十二针。
扎过针,他又给孩子把了脉,最后还取了一粒药丸化水给孩子喂下,喝下药水,郑慧慧觉得孩子身上透出来的青黑清淡了几分,但也只是清淡了一些而已。
裴半仙见状,又扎了两针,最后将银针收回,去叫一下郑福山父子俩吧。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并不如何轻松,听的郑慧慧这心直往下坠,赶忙去叫人。
郑福山带着郑丰海两人走进这间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两个人脸上的忐忑明显的不能再明显,先生,我夫人和孩子们怎么样了?
你夫人无事,只是孩子...裴半仙目露歉意,抱歉,三子只能保全两个,另一个实在体弱,最多只能再撑一个时辰。
郑福山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我...他嗓子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裴半仙理解他此时心绪不平,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令他神元凝聚,不至于倒下,好好陪陪幼子吧。
说完,留下一个药方,人影一晃消失无踪。
郑福山站在原地愣了不知多久,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他走到小床边,不需要郑慧慧告诉他,就能认出那个仅有一个时辰的孩子。
稳了稳手,将孩子抱起来,他好想紧紧的抱住孩子,但又怕力气大了让孩子疼了,他低头贴了贴孩子的脸。
他还那么小,眼睛都还睁不开...郑福山仔仔细细的看着孩子,每一处,像是要用眼睛记住小儿子的模样。
郑丰海感觉到他爹的悲伤,人也有些蒙,还有说不出的害怕,他走近郑福山,轻声叫了一句,爹...
郑福山听到了,缓慢的说,丰海啊,来看看你四弟...你四弟长的很好看...
郑丰海凑上去,仔细看着小婴儿,爹,四弟他...
嗯,你四弟长的好吧?耳垂上还有颗痣,这是不是有福气的寓意来着?
郑慧慧看着父子俩围着婴儿说话,又看了看还在昏迷之中的嫂子,一时间竟也不知到底是郑福山父子俩更难受一些,还是朱氏更难受一些。
只是她此时不愿意去打扰这一家人,悄悄的端了脏水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家子。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在最后的时候,那被郑福山一直抱在怀里的孩子竟然突然的睁开了眼,仿佛是要看一眼父亲一般,盯着郑福山看,随后眼皮合住,没了气息...
郑福山就这么抱着,感觉孩子的体温快速的流失,最终变得冷冰冰的僵硬一团,红透的眼眶里慢慢滴下泪水,很快又止住了。
丰海,你在家好好看着你娘和两个弟弟,爹去安葬了你四弟,马上就回来,你娘要是醒了...别提这孩子。郑福山不确定朱氏能不能受得了,也不想她和自己一样伤心。
郑丰海眼泪糊了一脸,听见爹爹的话,赶忙擦干净脸,努力憋住眼泪,我知道了,爹,一定要给四弟找个好地方。
郑福山只回了句,我知道。便离开了家。
幸好,裴半仙的药很是管用,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朱氏才醒来,父子俩已经掩饰好心情,虽然心底还有悲痛,面上却也能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朱氏醒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肚子上刚缝合好的伤口隐隐约约的刺痛着,但涂抹了裴先生的药,这样的痛感变得能够忍受。
孩子们还好吗?朱氏第一件事就是问孩子。
郑福山僵硬了一下,立马恢复正常,压了压她的肩膀,不让她抬起身子而用力,你小心伤口,孩子们都好,虽然才七个月,个头小了些,但裴先生看过了,仔细将养过头三个月,之后便不会有事了。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福山,快把孩子抱来我看看。朱氏脸上的喜悦露出来,眉眼都生动明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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