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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时分,金光灿灿的阳光透过蔚蓝的天幕倾泻了下来,让万顷碧波都映照出了银色的光辉,一群海鸥在高空中低低鸣叫,镀上了一层浅浅银边的海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海岸,翻涌的浪潮在阳光的照射下蒸腾了起来,郁郁葱葱的绿意里都弥漫着一股海水特有的清凉和湿气。
明亮辉煌的大厅内,约拿正来回踱着步子,兴奋和紧张在他的心里交替流转,他时不时地去看看腕表,盯着那根缓缓移动的秒针,第一次期盼时间的变快。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终于能够如愿以偿了,他看着室外绿意盎然的草地,看着这被布置得华丽非凡的场景,露出了一抹真挚的笑容,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变成了一种喜悦的节奏——这或许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旋律。
他静静地等候着,手指悄悄伸入了口袋取出了一副铂金对戒,一只偏大,一只偏小,他摩挲着它们,如痴如醉地注视着,暗暗期待的兴奋填充了他整个胸膛,涌动的喜悦像是一条在他的心房上泊泊流动的暖流,又或是一束洒落下暖意的日光,令他心潮澎湃、流连忘返。
优雅的内弧设计让戒壁的连接处更具美感,中心夹镶着一颗美轮美奂的银光宝钻,变幻的光影在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了粼粼色彩。
偏小一点的戒指的戒臂上镶嵌两排细细小小的菱形碎钻,戒指的内侧镌刻着属于他小狗的名字——他的露露,他的爱人,他唯一的妻子。而属于他自己的那枚戒指的边缘毫无任何细钻的点缀,视觉上更为低调内敛。
他闭起了眼睛,陷入了一种出神的状态里,一些抽象的幻想,模糊的图像在他的脑中慢慢浮现了出来,透过那层朦朦胧胧的光晕,他似是已经看到了,他的小狗捧着花束,含着羞赧的微笑来到了他的面前,与他一起携手走上碧草如茵的草坪。
海浪在耳边呼鸣,微风卷起碎发,他们会在一片金黄色的光辉里交换戒指,在心脏轰鸣的跳动声中柔情地、激烈地深吻。
他被自己的美梦深深困住了,迷住了双眼沉沦于其中,直到一声急急忙忙的唤叫将他飘离的思绪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坎贝尔大人……”
“怎么了?”睁开的眼睛带着一股寒厉,瞪向了面前神色慌张的侍者,他被打断的美梦蓦然消散了开来,那份激荡的热情也跟着慢慢平静了,平静背后,不悦的情绪慢慢躁动了起来,他忽地感受到一点莫名的空虚,一点说不出原因的不安。
“大人……”被他瞪着的侍者身体明显微微一颤,眼睛不自然地瞟了瞟他,嘴里含糊其辞道:“大人,您的新娘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约拿听他这话,顿时拧起了眉头,凝着脸色直勾勾地盯住了他,诘问道:“你在说什么?”
“露露、露露先生他看上去像是哭过了……”侍者不敢再看向他的双目,低着头磕磕巴巴地解释着:“他出了洗漱室后就往外跑去了,快得我来不及拦住他,我、我派人跟着他后,就立刻赶回来和您汇报了。”
什么?不敢置信的震惊中,时间像是凝固了,约拿散乱的思绪倏地捕捉到了什么,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难道是小狗因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又在难受了吗?在这个关键时刻?在他们即将要开始的婚礼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底隐隐作祟的不安,拔高了声音追问:“他在哪?!”
侍者被他忽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顿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室外的一个方向,“大人,他就坐在室外喷泉附近的椅子那——”
这道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约拿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迈着大步匆匆离开了。
他的心全系在了小狗身上,先前胸口回荡的喜悦和兴奋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冲刷得退去了大半,惶恐和不安几乎快要占据了整片胸膛。
他快步行走的步伐渐渐奔跑了起来,无视了来来往往的侍者略显惊诧的眼神,他不顾一切地奔跑着,他想要见他,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吻他,去抱着他告诉他没事的,一切都在好转,一切都能回到当初。
终于,他看到了,喷泉扬起的粼粼水雾后,那个坐在休闲椅上的纤细身影,这般乖巧,这般美好。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确认这不是他恍惚的错觉,这一刻的安宁里,太阳投射下的光芒浅浅地笼罩了他们,脚下的光影随着他缓慢挪动的步伐摇曳着、游离着,然后,他感受到了,那份与他初次偶然一瞥时同样的触动,同样的怦然心动。
特意裁剪和设计的高级西装衬得那道身影越发的挺拔和秀丽,隐隐约约能看到袖口里伸出的清瘦手腕,根根手指修长白皙,他咽了咽口水,手指下意识触碰到口袋里藏起的钻戒,不禁浮想联翩,这如玉般的手指为他交换上象征他们永恒爱情的钻戒时,会是怎样一幅温馨的,让人动容的光景。
他静悄悄地挪着步子,慢慢靠近了他的小狗,他的小狗乖乖地坐在那儿,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似的,乖巧得让他心里淌出一条暖暖的泉流。
但当他越发靠近的时候,当他听到小狗嘴里念念叨叨
', ' ')('的声音时,他衰退下去的慌恐和不安又回归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犹如冷水从头一浇而下。
他心底那簇隐隐不安的怀疑终于彻底显现了出来,变得这么巨大,这么让人难以面对——小狗的幻听从没结束过,那些乖巧的应声,那些顺从的表现,都是伪装,都是欺瞒……
“露露!”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脸上愤怒的表情,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乖顺的小狗突然选择了欺骗?
那日日夜夜的头疼和难受,那一颗颗湿漉漉的眼泪,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是毫无虚假的,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小狗宁肯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被幻听折磨的苦楚,也不愿去服用药物,他不明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可下一秒,他看见了小狗湿乎乎的眼睛,熊熊燃烧的怒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熄灭了。他的小狗看向了他,那双湛蓝的眼睛里聚满了让他疼惜不已的泪水,小狗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软软乎乎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埋头在他的胸口放声痛哭。
“……露露?”约拿木然地被他抱着,没问出口的质问此刻像是卡了壳,他的脑子空白一片,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露露,你怎么了?”回过神来的他想要去捧起小狗的面颊,为小狗拭去脸上那一道道看得他心都要碎了的泪痕。
“对不起,主人,对不起……”小狗缩在他的怀里,身体不受控地发着颤,“我不想忘记他们,我一点也不想忘记他们……”
“但是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小狗抬起了头,眼眶里聚着的泪水一颗一颗砸在了他的身上,砸在他震颤的心头,他的小狗紧紧攥着他胸口的衣服,哀声地央求着:“救救我,主人,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忘掉他们啊……”
翕张的嘴唇像是僵住了,小狗沙哑的话语在他的脑中不断地跌宕,血液渐渐冷却了,脸上的血色也跟着消退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喉间总算溢出了点声音,一点发颤的呢喃:“忘掉……谁?”
“哥哥,是哥哥啊……”小狗面色如纸,抓着他衣服的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苍白的嘴唇张开着,停滞着,鸦雀无声中,他的小狗痛苦地垂下了头,微微哆嗦的额头贴在了他的身上,温热的眼泪慢慢打湿了约拿的胸口,“我想不起来了……哥哥,哥哥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他冰冷的手指攥着约拿的衣服,失了力的双腿不住地向下滑去,跪到了约拿的脚边,嘴里无力地哀求着:“主人,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露露……”约拿如鲠在喉,难以言喻的情绪伴随着小狗一声声颤抖的哭泣瞬时涌遍了全身,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在被灼烧,被他一手造就的悲伤怔怔地钉在了原地。
小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握成了拳头的手开始不断地击打在地面上,像是在用疼痛来惩罚自己忘记了血脉相连的兄弟的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忘记啊?我不想忘掉的,我不想忘掉的啊……”
湿滑的泪水从约拿的眼眶里滚滚流下,他跪倒了地上,大力攥住小狗的手腕,强制性地把他困在了臂膀中,他的嘴唇在哆嗦:“别这样,露露,别这样!没事了,我在这,我在这……”
他看向小狗眼睛的一刹那,在这份痛苦绝望的悲伤之中,他似是触摸到了过去,他在模糊的水光中瞧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个残酷的恶魔,一个只会摧毁的怪物……一个不懂得爱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的……”约拿拥住了惊慌无神的小狗,把他紧紧按在怀里,“我那时还不知道爱是什么,我那会儿还没有学会……我只是想要得到你,想要得到你眼里那束让人为之一颤、难以忘怀的光火……对不起,露露,对不起……”
耳畔边回响着主人含着哭腔的道歉,脑中充斥着幻声永不停歇的喧嚣,艾迪窝在主人的臂弯里无助地合上了眼睛。
他的记忆是漂浮着粒粒尘埃的废墟,毫无色彩、毫无意义的空洞,他见过最真挚的爱意,他听过这世上最为坚固的承诺,蜷缩的身体在汲取着最后的温暖,软弱的灵魂想为自己消失的记忆最后奋力一战。
他染上了一种最为深沉的渴望,跨越了生命,跨越了灵魂,这是约拿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一个超越了现实本身的奇迹。
“主人,你会救我的对吗?”
颤抖的声音埋在他的臂弯里闷闷响起,约拿听到他的问声忽地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牢牢抱紧了他,窝在小狗的颈窝里嘶哑地回道:“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他的小狗噙着泪水缓缓抬起了头,用哭得红肿的眼睛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展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又慢慢地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主人,让他们静下来吧,求求你……”
约拿没有明白小狗的意思,双手重新捧起了他的脸,颤颤地问道:“露露,你在说什么?”
湛蓝的眼睛里滴下了一颗温热的泪水,慢慢地滚进了他的手掌,却烫得他心神一颤。
“主人,我不敢去寻死的……”小
', ' ')('狗泪光莹莹的眼眸含着希冀,苍白的面颊上艰难又痛苦地扯出了一个微笑,“但是,是主人的话……有主人许可的话,就可以的……”
“什么?”约拿的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给予我解脱吧……”小狗似哭似笑地说着:“让他们彻底安静下来,求求你,主人……给予我解脱吧……”
击溃就在一瞬之间,听到小狗哀求的一刻,约拿怔住了,连呼吸的本能都忘记了,瞳孔在不自然地扩大,渐渐地,身体剧烈地战栗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这无可挽回的事实。
他的小狗缩在他的怀里,在他们的婚礼上,说着的不是一句句祝福,而是一声声寻死的央求。
他沉醉的美梦彻彻底底地破灭了,似乎在他摧毁艾迪灵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被摧毁的,被破坏的事物再无修复如初的可能——这些支离破碎的灵魂都曾是艾迪的一部分,却再也无法完整地回到当初,就如同艾迪不断失去的记忆,就如同他们如今不可收拾的婚礼。
“对不起,露露,对不起……我不能……我做不到啊……不要这样离开我,不要这样离开我啊……”他哽咽着,死死地抱住了小狗,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摧心剖肝的苦楚,“我爱你啊,露露……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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