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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尺欢喜的几乎要把他捧到天上去,“离俊生,我离家的儿子叫离俊生!”
他们愈是兴奋,离盏便愈觉得可笑。
她缓缓走到老太太跟前,身子挡住灯笼下的光线,继而在婴儿的脸上投下一块阴影,似是妨碍她老人家看孙子了,老太太蹙了蹙眉,抬眼望来,见来人是离盏,这才意识到该说声谢谢。
“盏儿,我的好孙女儿,真是幸亏有你。盏儿,你想要什么东西,祖母都赏给你。”
救下他离家的宝贝“孙子”,这个恩情,不拿出点诚意来感谢是说不过去的。
离盏伸手讨,他们得给,不要,他们硬塞也要塞给她。
那既然如此,吃相又何必难看?
离盏摆了摆手:“祖母说这些做什么。我是大夫,救人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再说了,姨娘又是我亲亲的长辈,能救下俊生,我也很高兴。”
离尺闻声转头寄了她一眼,眼神中除了抵触和提防以外,更多的却是愕然。
这孽障到底有多深的道行?以前还以为她能治好祁王,不过是歪打正着,运气好。又或者,祁王本来就是装病,故意要救这孽障。
可刚才,她竟单凭一己之力,连药都没用就把云姨娘和孩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要再说她歪打正着,便实在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拉着离盏,热络地道:“什么都不要,那可不成。祖母必须得奖励你些什么。”
老太太想了片刻,忽然眸中一亮:“噢对了,上次在祠堂说到太子选妃的事,你不是要陪筱筱和晨儿一起去东宫吗?你既是离家的庶女,还是该穿得体面些。你晨儿妹妹准备的衣裳,是用苏华布庄的玉禽丝做的,你要是喜欢,祖母也给你做几身。”
离盏本不想去东宫参选的,对玉禽丝也没那么感兴趣。可远处,离晨的目光罕见的变得阴郁而锐利,她瞧着稀罕,便笑着承下:“好,盏儿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满意的把钱管家叫来吩咐了下去。继而又对着小孙子瞅过来,瞅过去的。
“咱们离家得了儿子,还是要大摆三天宴席给儿子攒攒福才好。”离尺道。
“是,办大点,把所有药铺医馆的人全都请来,叫他们还敢背地里嘲笑咱们离家。”老太太眼里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意。
“离老堂主,我……我没说云姨娘生的是个儿子啊……”离盏突然在旁阴测测了开了腔。
“啊?”离尺和老太太同时张圆了嘴,慌不择手的掀开婴儿的襁褓,往那关键部位一看。
老太太当即白眼一翻,一个后仰:“哎呀!”
离盏迅速把她搀住:“祖母,祖母你这是怎么了祖母!”
离尺顾不得老娘,自己的身子也摇摇晃晃,险些手一松,把孩子滚落在了地上,还好及时又从半空捞住。
待他站定,已双目中空,什么表情也没有。“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
离筱筱和离晨听见远处的惊呼,不由偷偷的绽出喜色。可离筱筱不敢在离尺面前招烦,只戳了戳离晨,让她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离晨提着裙子小跑过来,对着离尺的怀里的小孩看了一眼,眉眼中隐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啊,云姨娘不是怀的弟弟吗?怎会是个妹妹!”
“作孽啊,作孽啊!老天爷,我离家世代行医,治病救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您要这么惩罚我们离家啊!”
世代行医,治病救人?穷人你治吗?
不过是赚钱的一种方式而已,羊藿都屯着卖给青楼,还把自己说得多么高尚,其实跟别的行当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哭天抢地几乎晕了过去,离尺把孩子递给离晨,半句话都没多说,直接回了北院,看也没看云姨娘一眼。
这个家又重新回到往日的局面。
牵着别人鼻子走的感觉真好。离盏躺回床上,心中欣慰,以至于听见外头的人敲着梆子打更,她都还是没有睡着。
这是一种小战役得胜的快意,心头暗道:妙哉、妙哉。
次日,老太太很早就过来看望离盏,赏了她三匹玉禽丝,一对黄田玉簪子。
老太太脸上是笑着的,可老皮之下掩藏的那层深深的失落,却被离盏默不作声的看在眼中。
老太太寒暄几句,便倍显疲态作势就要走,最后送走她时,只轻轻拍着离盏的手道:“盏儿,昨夜多亏有你,否则咱们离府就要一尸两命了,是你云姨娘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唉……”
“祖母无需难过,云姨娘还年轻,想要再孕又不是难事。”
“嗯、嗯。”老太太稍得欣慰,留下东西便回了南院。
离盏就此空了下来,闲来无事,准备研习研习医术,毕竟祁王交代给她的植物人该怎么转醒,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正从血红手镯掏出几本关于植物人研究的医书时,巧儿却捧着她的挂牌来叫她。
原来是她救了祁王的命,本在京城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大夫,突然被人认出她就是方霞山神秘莫测鬼医。
一时间,流言蜚语,小有声名。
若不是她治病救人,要开膛破肚,找上门来的人肯定比比皆是。但总有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旁的大夫都治不好,也只好到她这儿来试试运气。
这不,巧儿把挂牌和病人的地址递给了她:“二小姐,金家包子铺的小儿子得了肺痨,出了五两银子让你去看。”
肺痨,在这个世界就相当于癌症,慢性死亡,治愈率奇低,怪不得会找她。
可在鬼医的那个世界,这病并不是十分要紧,她垂头低思半响,治病的法子就已经铭刻心间。
“小姐,要不把这诊金咱们不要了吧,肺痨怎么可能治得好,小姐您上一次接诊就没捞着什么好,要是这一次再死了病人,以后怕是没什么生意可接了。”
“为什么不接?五两银子,够咱们好好吃上半个月的新鲜菜了。”
离盏抬了抬眉,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装扮起来,信手掀开妆奁,将老太太送她的黄田玉簪子插入髻中,衬得她本就打眼的美貌,愈加高贵无匹。
离盏这一去,倒也还顺利。诊金揣进腰间的小布袋里,高高兴兴的回到长风药局,刚往门口一站,却发现长风药局里全是巡防营的人。
离家的人站在堂厅中,眼瞧着巡防营的人又是翻柜子,又是踢桌子的,装着上好药材的箩筐被他们横推竖搡,须臾间就是狼藉一片。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见“嘭”的一声,半人高的描金诵经长颈瓶就这么碎在她眼前。
离尺心痛的将手做出个好“环抱”状,“大人,您轻些搜,我们长风药局可还要做生意的,这可是上好的平安器,镇在药局门口快二十年了,是我太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啊!”
离盏心里不由纳闷,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情,竟让这些巡防营的人带着大刀来搜查。
况且,长风药局乃京城第一药局,牌匾还是先皇亲自提笔所赐,按理说,连京兆尹都要卖离尺几分面子,最通人情世故的巡防营,应当也会敬着他才是,怎么把搜查搞得跟抄家一样?
离尺满脸疲惫,双眼血丝,因着“喜得贵女”的事儿,怕是一晚上都没睡得着。
巡防营的头头握着刀,两脚横跨在离尺面前,鼻孔朝天道。“离老堂主,这可不是我不给长风药局的面子。谁叫那人胆子那么大,敢把逆贼的尸首给偷走呢?”
说罢,朝着皇宫的方向揖了揖手:“这可是皇上的指令,要是谁敢窝藏此人,就地连诛!”
离尺环伺着乱糟糟的药局,纵有滔天的怒气,可一听是皇上的指令,也只好生生把气吞了下去:“大人说的是,不过我们都是做本分生意的,平时你也晓得,怎么可能和那伙人串通一气?”
巡防营的偷偷笑着在离尺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这可就难说咯,想来那千山殿也是名门正派,不也干出了违抗朝廷的事儿来么?”
离盏在远处听着,心中一紧。原来,真是千山殿的人把父兄的尸首给劫走了?
为什么?跟他们千山殿有什么干系?
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得很快,离盏脑海里好不容易松下的那根弦又紧紧的绷了起来。
“砰!”又是一记重响,全是抽屉的整面药墙被他们合力推倒在地,两百来钟药材瞬时撒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老太太拍着胸口,心如刀绞的道:“有你们这么搜查的吗?我们离家世代行医,为国为民,忠肝义胆,怎么可能和黎家那些乱臣贼子勾结在一起?这些药混了就不能用了,丢了的损失谁来赔!”
“就是,倘若人没找到,大人岂不是凭白误了咱们长风药局的生意。大人可知道我们长风药局每日要进账多少银子?”离筱筱怒道。
“哟,离家的人都这么凶的么?”一阵冰冷而又明丽的声音从大堂外飘来,众人望去,眼中皆是一惊。
只见白府千金白采宣站在门口,一身缕金挑线纱裙长长旖地,身子挺拔而娟秀,彷如河中金莲,绽如骄阳。
谁人不知,因为白存孝的死,现在长风药局和白府可谓是水火不容。现下居然在这么尴尬的关头碰上了,呵,路人们自觉的围了过来,各自心照不宣的知道,有一场好戏正要上演了。